《东汉演义》讲述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后,汉太子刘秀率领员云台大将兴兵伐王莽,及东汉十二帝的更替。着重讲了光武中兴的故事,奸臣暗害刘秀,光武帝二次中兴汉室。本书按照《全汉志传》、《两汉开国中兴传志》的架构来写,内容有一定的补充。
三公子姚标也起来了,要随他父亲前往。傅氏诰命夫人取出一道折本递给姚期,说:“老侯爷进宫,如有不幸之事,可将这折本呈上,万岁爷看了,就能恩待于你。”姚期接过来,打开观瞧,见上面写的是安城侯功劳,由刘秀路过女娲祠,夜遇姚期,骨提岗救驾起,直到取洛阳复安汉室止,内中大战棘阳关、三请姚期、单鞭诈颍阳、战昆阳、三江请兵、取潼关、捉王莽、对松山救驾、单鞭扫丛台、大战宣城、插枪镇草桥、取洛阳、灭赤眉王等数项功劳全述在内。夫人预备这述功折本,是因为姚刚惹祸,怕万岁降罪,斩杀安城侯,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呈上折本,希望万岁看了,念其姚期有开国之功,就许从轻发落,赦其死罪。始终没用着,如今取出来,交与安城侯。姚期接过来,带在身上。外边马匹鞴好,家人预备齐毕,父子出来,姚期和太监说了几句话,一同上马,遘奔朝门。朝门外下马,家将同公子姚标在此等候。姚期随着太监入宫,穿宫过院来到西宫,姚期候旨,太监进去回奏。
工夫不大,里面传出旨来,说:“万岁有旨,命安城侯进见。”姚期口称“遵旨”,撩袍端带,到了殿中。只见远远龙榻之上有建武帝躺着,宫娥太监们伺候。姚期见郭娘娘立在龙榻之前,上前跪倒,口称:“臣安城侯姚期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,参见娘娘千岁。”又问道:“万岁宣臣进宫,不知有何差遣?”刘秀此时醉卧榻上,睡得正浓,哪里听见人言?郭娘娘在旁说道:“万岁宣你进宫,是因为你有开国之功,赐酒三杯。”说到这里,郭娘娘命他站起,退立桌旁。郭娘娘亲自敬酒,姚期用牙笏接酒杯,没接利落,郭娘娘故意摔杯,当啷啷一声响,将杯摔碎了,姚期大吃一惊。那刘秀已然惊醒,郭娘娘故作惊慌之状,来到龙榻之旁,向刘秀问道:“万岁,臣戏君妻,该当何罪?”刘秀不知其中缘故,说:“该当杀罪。”郭娘娘退回来,向太监们传旨说:“万岁有旨,将安城侯姚期推出朝门斩首。”可怜安城侯不容分说被他们推出来,绑到朝门外来杀。
姚标见他父亲被绑出斩,大吃一惊,这一惊非同小可。他为人忠厚老实,对于这事不知如何办理,一时之间无有主张,上了坐骑,飞奔回府,禀报他母亲去了。
姚期绑出午门外,准备法场行刑。地面官得着信儿,由兵马司、殿帅府派兵护决。监斩官梁松升坐芦棚,官兵们弓上弦,刀出鞘,散开了,保护法场。在那时杀人,都是午时三刻开刀,监斩官静候午时。姚期是个好人,为臣知道尽忠,为子知道尽孝,自己的行为上不亏君,下不亏民,虽知道是西宫娘娘和自己作对,但想起个人家教不严,姚刚打死国舅、太师,人家报仇,自己既不怨恨,又不难过,他是视死如归。
姚标回到府中,下了坐骑,来见他娘,说:“娘啊,大事不好!”傅氏夫人问道:“何事惊慌?”姚标说:“我父不知犯了何罪,绑出朝门,开刀问斩。”夫人听了这话,如同顶门上打个霹雳一般,哎呦一声,倒在地上,吓得姚标惊慌失措。婆妇、丫环忙着扶起,撅砸捶叫,好容易夫人才醒过来,放声大哭,公子一旁落泪。丫环说:“夫人不必悲痛,您快想主意,搭救老侯爷要紧。”夫人说:“我也没有什么办法,你们快去吩咐家人往各府送信,请众位大人救安城侯罢。”丫环遵命,到了外面传话。家将们急了,各自上马,飞也相似往各处送信。家人知道姚期和马武最好,先到朱虚侯府而来。马武得报,穿戴官服,家人鞴马,马武乘马飞奔朝门,下了坐骑,家将等候,马武奔到左金门。
此时在夜内,左金门总管、司阙太监将双门紧闭。皇宫内院不比别处,宫门开闭有时,不能随便开放。马武到了,用手叫门,这是叩阙。他用手拍金阙声音很大,里面太监听见了,隔着门问道:“外边何人叩阙?”马武说:“朱虚侯马子章。”太监暗受郭娘娘密令,知道杀姚期有众文武保本,郭娘娘命太监紧闭宫门,无论何人救姚期,不准开门,不放进来,叫他们君不能见臣,臣不能见君,将姚期杀了完事。太监明知故问:“朱虚侯叩门所因何故?”马武说:“为了安城侯姚期之事。”太监又问道:“安城侯有什么事呢?”马武说:“不知安城侯身犯何罪,推出朝门斩首。俺马武要面君保本,请公公们替俺回奏,开放左金门,俺去面君。”太监听了这话,将舌头一吐,心中暗道:俺们太监当差是讨娘娘喜欢,你们只顾同僚的义气来救姚期,不但此门不能开,而且不能去回奏。这是太监心里话,算是暗笔书。马武又叫门说:“公公,你给俺回奏罢。”太监说:“现在万岁醉卧在西宫,无法回奏。”马武说:“公公,开了此门,俺自己去见驾。”太监说:“这宫门夜间无旨不能开放。”马武说:“公公只管开放宫门,万岁如若降罪,由我承当。”太监说:“有你可就没有我了。”马武百般哀求,太监只是不肯。马武大怒,厉声说道:“蒙弊作祟,都是你们这群不男不女的东西!有此门隔着,便宜你等;若无此门隔着,一拳就将你打死!”太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,任他怎么嚷怎么闹,只是不理。
马武料着这事不好办,大约是西宫郭妃要报父兄之仇,又在门外大叫:“万岁,万岁,想当初鬼神庄三请姚期,姚期立过汗马功劳,他是开国之臣。你要杀他,将来姚刚岂能善罢干休?我马武在骨提岗和姚期结拜,我们是生死患难,祸福同当。如今要杀姚期,俺马武前来保本,君不能见臣,臣不能见君,救不了姚期,姚期死了,俺岂能独生?不若尽其交友之义,俺先死了罢,等事后万岁你明白了,也就晚了!”说到这里,马武用头往左金门上便撞,两下儿将脑袋撞碎,血流太多,扑通一声,倒在地上,一命呜呼。马武一死,就算了结了二十八宿奎木狼。再说马武就到二十八宿上天台,群星归位,打金砖,才能说着。
太监们以为马武性情不好,闹会儿也就完了,哪里想到马武真的撞死。太监们听不见动静,以为马武走了。那朝中官员得着信儿,纷纷来到宫中保本。及至到了左金门,大家看见马武的死尸,全都怔了,众人彼此相视,默默无言,怔了好大工夫才叫左金门。因为太监有郭娘娘密令,谁也不敢开门,谁也不敢回奏,文武官员急得跺足捶胸,干着急没办法。
再说法场,更热闹了,围着看的人山人海,官兵保护法场,监斩官待时行刑。安城侯府厨房的师傅赶办一桌酒席,预备到法场给老侯爷饯行。夫人命家人顺轿,三公子伺候母亲上轿,自己上了马,跟着出府,家将随行,穿街越巷,来到法场。家将们下了马,说:“闲人闪开,闲人闪开。”轿子进了法场,姚标早下马来搀扶。夫人下了轿,眼望安城侯二目落泪,公子搀扶着,奔到安城侯面前。夫人说:“老侯爷,你身犯何罪?”姚期说:“姚刚一人之事,我就难活。今天你们来了,好极了,我想江南蛮兵现在虽败回去,难免卷土重来。我死之后,你要到太行山去一趟,叫那姚刚率兵杀敌,报效国家,勿为我死之事和朝中作对。”夫人跪在面前说:“老侯爷的遗嘱,妾敢不从命。”姚期说:“姚标,你在洛阳,家中的事情全知道,将来见着你哥哥,可以对他细说。我死不要记仇,非是万岁杀的,是人家报仇,谁让他姚刚惹的祸灾,也是我家教不严。日后只许给国家出力,不准他为王。”当时姚期嘱咐一句,姚标答应一声,句句谨记在心。家人将酒席抬到,姚标亲自给他父亲敬酒。
到了午时三刻,也不见动静,监斩官只得行刑。法场四面的观众呐喊一声:“了不得,姚侯爷要归位啦!”夫人和姚标跪着,冲安城侯落泪。姚期到了这时心中也是难过,犹如万把钢刀扎入肺腑,将双眼一闭。刽子手向姚期说:“老侯爷,您升天罢。”姚期微一点头。刽子手将刀一举;扳柁的在姚期身后,用磕膝盖顶住腰,两只手扳住肩膀;前边还有个人,用手揪住安城侯头发。两下使劲,刀往下落,嗑吱一声,人头落地,鲜血直流,姚期一命呜呼,二十八宿井木犴升天。周围的百姓真有不少落泪,还有不忍瞧的。夫人哎呦一声,就背过气去了。姚标一边哭着,一边扶起他娘,连连呼唤,夫人好容易苏醒过来。姚标说:“娘啊,爹爹已然死了,不能复生,你我收殓尸身罢。”夫人只得止住悲声,收拾善后,不必细表。监斩官回去复旨;众文武没救了姚期,各自回府,不必细表。
却说次日早晨是建武帝临朝之期,文武百官来齐了,龙凤鼓响,景阳钟撞,御前护卫、太监等保驾升殿,文武官员行三叩九拜之礼,然后应当退立两旁,不料大家跪着不起来。刘秀问道:“众卿为何跪而不起?”众文武说:“吾等不愿为官,愿辞官不做,回家为民。”建武帝大惊:“朕自即位以来,未曾亏负卿等,为何大辞朝呢?”文武官员齐声说道:“安城侯身犯何罪,在午朝门外斩首?”刘秀惊问道:“姚皇兄乃朕开国功臣,焉能斩杀?”众文武说:“万岁不杀姚期,昨日姚期已死在法场了。”刘秀听了,很是纳闷儿,心中暗道:我没杀姚期呀,这是何人假传圣旨呢?真是莫名其妙。回想自己这两日贪酒,醉卧西宫,莫非是西宫郭娘娘记恨前仇,假传圣旨,将姚期斩杀?想到这里,刘秀很是惊讶,向文武官员说道:“卿等勿躁,退立两旁。朕对于此事,派人调查,自有办法。想朕与姚皇兄是患难君臣,焉能杀他?一定是有人假传圣旨,调查出来,朕必重办,给姚皇兄报仇雪恨。”众文武这才无话,退立两旁。
刘秀刚要派人调查,忽见安城侯姚期之妻上殿跪倒,向上叩头。刘秀问道:“皇嫂上得殿来,有何本奏?”夫人说:“姚期犯罪,已正国法,但安城侯未贬,不知此爵应是何人承袭?”刘秀说:“自然是你们的长子袭爵。”夫人说:“万岁,臣妾替我长子来辞此爵,不愿承袭了。”刘秀长叹一声,说:“皇嫂你来辞爵,朕已明白,想这次杀安城侯非朕之旨,朕要派人调查,好给安城侯报仇。如今皇嫂来了,请勿多言,退立一旁,容朕办理,少时间自有办法。”夫人到了此时也不便再言,只好退立一旁,静候皇上办理。
刘秀刚要派人调查,忽见宫中总管黄文走来,到了殿前跪倒,向上叩头:“启奏我主万岁,大事不好!”刘秀问道:“何事惊慌?”黄文说:“阴娘娘千岁派人将郭娘娘千岁拿到昭阳院去了。”刘秀听了这话,大吃一惊,不知为了何事,两宫不和,又闹起是非。
原来正宫皇后阴丽华不知道斩杀姚期之事。清晨早起,黄文来了,向她奏禀斩杀姚期之事。阴皇后大惊:“安城侯乃我开国功臣,为何斩杀?”黄文说:“斩杀姚期,不是万岁旨意。”阴皇后问道:“何人传的旨呢?”黄文说:“万岁驾幸西宫,郭娘娘趁万岁酒醉之时假传圣旨,说万岁夜召安城侯,到宫中赐酒。不料姚期来到宫内,说他臣戏君妻,应当杀罪,推出朝门斩首。马武夜叩左金门,太监既不开门,又不回奏,君不能见臣,臣不能见君。马武求情保本不得,救不了姚期,尽朋友之义,撞死左金门。”黄文将这些事奏明,阴皇后大怒,觉着郭妃假传圣旨,谋杀国家大臣,闹得不像话了,如若再放纵她,将来不定闹多大事哪。阴皇后传旨,命黄文率领禁军到西宫去拿郭妃。恰巧刘秀临朝,未在西宫,黄文到了,不容分说就将郭妃拿走。
到了昭阳院,阴皇后凛然正坐,两旁的太监排班站立。郭妃跪倒在地,向上叩头:“娘娘千岁,我犯了何罪,这样拿问?”阴皇后冲她微微冷笑:“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,还用我说吗?”郭妃道:“我做了什么事呐?我不知道,请娘娘指个明白。”阴皇后说:“我问你安城侯所犯之罪。”郭妃大惊,心中暗道:不好,我的事要泄露了。她向阴皇后回道:“姚期犯的罪是臣戏君妻。”阴皇后说:“他臣戏君妻,是怎么戏的呢?”郭妃说:“我奉旨给他斟酒,姚期有轻薄举动,万岁才传旨斩杀。”阴皇后问道:“他调戏你,何人作证?”郭妃张口结舌,无话答对。阴皇后说:“万岁醉卧龙榻,已失知觉,哪儿能办事?你说姚期有功,应当赐酒,派人夜召安城侯。姚期到了宫中,你斟酒之时故意将杯摔碎。你说臣戏君妻,应当何罪,万岁不明白,顺口答言,说臣戏君妻,该当斩杀。你就借着此言假传圣旨,将安城侯斩杀。这还不算,你还派人嘱咐左金门总管、司阙太监,有文武官员前来保本,不准往里回奏,不准开放宫门。”郭妃听了,很是纳闷儿,不知道这些事皇后怎么全知道了,不知道谁来报告的。原来这些事都是西宫的太监泄露出来的,黄文将事之真相禀奏皇后,故此皇后说出来,郭妃纳闷儿。
阴皇后说完,又派黄文去拿传旨太监、左金门总管、司阙太监、西宫总管。没有多大工夫,将传旨太监也是西宫总管李珍、左金门总管王善、司阙太监孙茂全都拿来,跪倒在地。皇后拷问他等,三人受责不过,全都招了。郭妃心中难过,叫苦不迭。黄文到了此时又害起怕来,觉着事闹大了,必须叫万岁知道。他这才溜出昭阳院,遘奔朝堂,来到金殿,向上叩头,将皇后拿郭妃之事奏明。
刘秀大惊,心中暗道:糟了!我想将这事推在总管太监身上,别叫郭妃失去体面,如今弄得真相明了,如何护庇?不如我亲自去办理。刘秀立刻传旨,命众文武暂退门房候旨,传方亭辇,驾返昭阳,黄文随驾而行。刘秀觉着黄文这人太好了,他要不来奏禀,宫中之事尚且不知,他偌大年纪往来奔驰,事后必须重赏。昭阳院总管太监望见圣驾到了,命人去禀报皇后,阴皇后立刻起身接驾。刘秀到了正宫下辇,皇后率领宫娥、彩女、太监等跪倒接驾,行完礼,一齐站起。
刘秀到了龙椅上,身形坐稳,见郭妃跪在地上,心中不忍,向郭妃问道:“你为何在此?”郭妃说:“臣妾不知犯了何罪,被娘娘千岁拿来。”刘秀此时揣着明白装糊涂,向皇后问道:“御妻,她犯了什么罪呢?”皇后说:“她犯的是假传圣旨,谋杀大臣之罪。”刘秀问道:“你怎会知道?”皇后说:“他们全都招认了,西宫总管是假传圣旨之人;左金门总管和司阙太监受郭妃贿赂,凡有文武官员叩阙面君保本,不准开放宫门,不准往里回奏。有朱虚侯马武到左金门叩阙,他们不回奏,不开门,君不能见臣,臣不能见君,马武就撞死在宫门外了。”刘秀听了,大吃一惊,心中暗道:糟了!怎么将马武为难死了?一个开国功臣落得这样结果,实在可怜。皇后说到这里,向刘秀问道:“万岁,他们犯罪俱已实招,应当如何发落呢?”刘秀说:“郭妃所犯的罪是不小,她是朕之爱妃,若为大臣之事,按律治罪,朕心不安,从轻发落,将她贬入冷宫,永不许见朕也就是了。西宫总管、左金门总管、司阙太监受贿之后谋杀大臣,应处斩立决。马武头撞金阙,忠义两全,朱虚侯无人承袭之时,照领原俸,赐银两万两为治丧费,高道诵经,超度于他,朕亲至灵前赐奠,并派大臣协办丧事。安城侯被害身死,赐银两万两治丧,高道诵经,朕亲至灵前赐奠,并派大臣协办丧事,安城侯准姚期长子承袭。”刘秀这样一说,皇后再无话说。
刘秀当时往下传旨,郭妃到这时二目落泪,向刘秀叩头哀求,虽是可怜,建武帝也不好偏袒了,由太监们将她押往冷宫,临行时还委委屈屈向万岁、娘娘叩头谢恩。在刘秀想来,将郭妃打入冷宫不过一时,给被害之家泄愤而已,过个一年半载再赦郭妃无罪。不料郭妃到了冷宫,感觉难过,人生无味,想起刘秀宠爱之时何等荣幸,如今打入冷宫,愈想愈伤心,愈想愈难过,不到数日就自缢了。这笔完结了郭妃的事情,以后不必再说。
刘秀的旨意传出来,文武官员都知道了,人人不再多言,就是姚、马两家也无异议,各自领尸,发丧办事。安城侯府、朱虚侯府高搭灵棚,府中设起灵堂,每日高道诵经。建武帝亲至二侯府,灵前赐奠,不必细表。
却说夏侯弟兄率兵追击南蛮残兵败将,得胜回朝,金殿面君,奏禀军情。建武帝封夏侯商元为汝阴侯,封夏侯商恩为滕侯,又将藤牌军偏将、副将、队长、伍长一律封赏,藤牌军月享双饷,夏侯弟兄及藤牌军兵将各赏恩假一月,他们回归铁磨岭去了。他们一个月恩假未满,还没回来哪,外边的紧急公文就到了:江南王龙天寿亲统数十万大军来犯中原,前部先锋官龙光保,所到之处长驱直入,势如破竹。建武帝御览折本后大怒,立刻传旨,命夏侯商元挂印为帅,夏侯商恩为先锋官,调兵二十万往破蛮兵。圣旨传下来,夏侯弟兄没等假满就由铁磨岭出兵,飞奔洛阳。到了洛阳城,先去面君,然后调集兵将,粮饷十足,择了个黄道吉日,祭旗出兵,旌旗招展,浩浩荡荡,人似欢龙,马如活虎,往南进发。一路之上,兵不扰民,秋毫无犯。
非止一日,这天来到长沙,幸而城池未丢,大军的粮台设在城中,大本营扎在城南。有探马来报,江南王大兵离城数十里安营了。夜内小心留神,平安无事。
次日天明,夏侯弟兄点齐一万兵,又派三队接应,往南蛮大营讨战。行至中途,望见南边尘沙荡漾,土气飞扬,有敌兵来了。夏侯元帅吩咐:“列阵。”一声炮响,两杆绿缎大旗分为左右,万数儿郎分为左右,长枪大刀,整齐严肃。当中有一杆三军司命大纛旗,旗下数十员战将盔明甲亮,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拥护元帅,压住全军大队。两旁有三千藤牌军压住阵脚。人马将阵势列好,元帅、士卒往南观瞧。只见蛮兵约有两万之众,列得一字队,五百人一排,分为长枪排、短刀排、弓弩排、马军排、步军排,队伍丛杂,器械鲜明。当中有顶黄罗伞,上绣五爪金龙,张牙舞爪,周围福寿字,倒垂灯笼穗儿,黄绸扯手,杏黄绸色大纛旗,上绣五条金龙及“江南王”三个大字。伞下有匹逍遥马,鞍韂鲜明,马上端坐一位王爵打扮之人,压着大队。数十员战将盔甲鲜明,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拥护一位殿下,压住阵脚。还有数百藤甲军各持钩镰枪、大刀,蛮兵排列整齐。
两军人马将阵势列圆,夏侯商恩拍马临阵,大叫:“蛮兵,快叫你们主将受死!”叫了不大工夫,就见由蛮兵大队冲出一骑马,马上战将跳下马来约有九尺之躯,头大项短,面如锅底,黑中透亮,帚眉凸睛,鼻大口方,络腮胡须。头戴象鼻乌金盔,乌油甲,皂征袍,手中擎着一口大刀,威风凛凛,杀气腾腾。夏侯商恩用斧一指:“来将通名,滕侯斧下不死无名之将。”蛮将说:“我乃江南王驾前骑都尉张成。”两个人通了姓名,刀斧并举,杀在一处。不到三合,张成被夏侯商恩斧劈马下。蛮兵军中接连不断冲出五六员战将,都被他大斧杀死。
怒恼蛮兵军中的殿下龙光保,拍马而出。夏侯商恩见他生得七尺之躯,面皮微灰,两道长眉,一双三角眼,大鼻子头儿,大嘴岔儿,两个扇风耳朵。头戴一顶紫金束发冠,双插雉鸡翎,身穿黄缎色短箭袖小袄,上绣五条金龙,大红缎色披肩,上绣十二云头,杏黄绒绳十字袢,红中衣儿,牛皮战靴。胯下登云豹,金鞍玉辔,黄绒绳丝缰,人欢马乍,手中擎定一条独龙槊。夏侯商恩问道:“来者何人?快通名来。”蛮兵殿下说:“我乃龙光保是也。”夏侯商恩大惊。原来他曾听人传说,江南第一人物、头条好汉是龙光保,胯下马,掌中槊,压倒江南,无人能敌,除非是中原头条好汉姚刚。夏侯商恩闻其大名,未见其面,今日见着了,知是劲敌,不敢轻视。龙光保说:“你这使斧汉将连伤我数员战将,真来可恼,叫你知道我的厉害!”说着,用槊就打,滕侯使斧招架。两个人马打盘旋,杀在一处。不到三个回合,夏侯商恩就敌不住了,拨马败回。
夏侯商元见龙光保能战,亲自出马,命压阵官替他压住大队人马,手持双钩,直奔阵前,并命五百藤牌军随后助战。龙光保见他通身帅服,知道他是大汉军中主将,向他问道:“你是汉帅吗?”夏侯商元说:“正是。”龙光保说:“你们大汉皇帝失德,不足为万民之主,应当推位让国,将天下送于有德之人,为什么抗拒我天兵天将呢?”夏侯商元说:“我大汉皇帝是英明之主,扫荡中原,安抚万民,马上治天下,并非无德,焉能让国?就是让国,也让有德之人,焉能让你们这不识王化、反复无常的南蛮?”龙光保大怒,用槊就砸。两个人马打盘旋,杀在一处。约有七八个回合,夏侯元帅见龙光保愈杀愈勇,精神倍长,真是利害,料难取胜,拨马便走。龙光保催马就追,大叫:“中原的元帅莫走!”五百藤牌军各举藤牌,摆刀迎上,就地十八滚的功夫,来砍龙光保的马蹄。龙光保槊沉力猛,往地上砸,砸上一个死一个。南蛮队中一阵梆子响,冲出五百儿郎扑奔阵前。可了不得,五百人个个身上有个筒儿,内有绷簧,外有拉簧,他们向藤牌军一斜身儿,拉簧一动,由筒内打出无数小圆球,那些小圆球打在藤牌上,呼呼冒火苗,将藤牌烧着。机灵的将藤牌扔了,还算没事;有用手摸的,想把球扔在地上,结果一摸手上就着,抹在身上衣服就着。龙光保催马闪开。啪啪啪,蛮兵的火球还往藤牌军身上乱打,烧得藤牌军往回乱跑,藤牌抛去不要,身上着火的躺在地上乱滚。
南蛮军中龙天寿令旗一指,三军人马冲杀过来,夏侯弟兄见状大惊。不待杀到,汉兵就走,夏侯弟兄约束不住,汉兵败将下来。蛮兵不放,在后苦苦追赶,只杀得汉兵横躺竖卧,东倒西歪,死伤太多。那大汉的接应兵到了,蛮兵方才退回。夏侯弟兄败回营中,查点兵将,损伤甚重,安排军务,重整干戈再战。不料想打一仗败一仗,连败数阵。夏侯元帅写了折本,奏禀当今万岁,除了详奏损兵折将、丧师辱国的经过,自请处分之外,又请速派大将统率劲旅早来退敌。
这折本到了洛阳,建武帝大惊失色,在朝中和众文武商量应付之法,大家纷纷议论,都说应遣良将出兵退敌,只是无人能往。建武帝很是着急,有杜茂上殿保奏:“请派使臣往太行山去召姚刚,若能将姚刚招安,众云台小将杀上前去,准能退敌。”建武帝道:“朕也知招安姚刚,用他们退敌。可那姚刚性情倔强,前者派使前往,他不肯受旨招安。如今再派使臣,他知道姚期死了,更不能发兵,朕招安姚刚恐不能行了。”杜茂说:“臣在圣驾前斗胆冒言,臣料姚刚能报效国家,绝无不臣之志。”建武帝问道:“怎见得?”杜茂说:“姚刚占据太行山,是被事所挤,实非得已。他若有不臣之志,早就进兵洛阳了。姚期被杀,臣料姚刚必能知道,他知道了也无动静,说明姚刚更无怨恨之心。现在他母亲在洛阳安居无事,万岁何不命安城侯夫人为钦差,再派姚标保护,母子往太行山去召姚刚,准能成功。”刘秀听杜茂所说,连连点头,说:“朕命他母子前往,到了太行山,姚刚若抗旨不遵,他母子一去不归呢?”杜茂说:“臣愿当死罪。”
刘秀听了,这才传旨召见安城侯夫人与公子姚标。太监遵旨前往,到了安城侯府传旨。夫人大吃一惊,真猜不透皇帝的用意,不知吉凶。三公子姚标在旁说道:“万岁旨到不能迟延,我母子速去为妙。”夫人这才吩咐,顺轿鞴马。家人一阵忙乱,准备齐毕。夫人上轿,姚标上马,家人后面跟随,离了侯府,穿街越巷。来到朝门,夫人下轿,姚标下马,家人接过坐骑,朝门外等候,姚标搀扶母亲进了朝门。
来到殿上,母子跪倒,向上叩头。夫人说:“亡臣安城侯姚期之妻傅氏率子姚标,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。”刘秀说:“皇嫂免礼,殿上赐座。”夫人谢坐。刘秀说:“朕召见皇嫂非为别事,只因蛮兵又犯中原,朝中缺乏良将,无人退敌。朕想招安太行山姚刚,要请皇嫂为钦差,不知能否前往?”傅氏夫人早就有意亲身前往,不过没有旨意不便前往,为避免嫌疑,又不敢请旨。如今皇上有旨命为钦差,焉能不愿意?傅氏夫人立即跪倒,向上叩头:“臣妾愿往。”刘秀传旨,就命她为钦差,往太行山去召姚刚;又命姚标率护驾御林军五百,保护钦差。还有昭阳院皇后阴丽华在宫中设宴,给钦差饯行,这时候君臣的感情最好。
书以简洁为妙。钦差乘轿出都,姚标率兵保护,安城侯府的亲戚与合朝文武官员送行。离了洛阳城,按站而行。钦差出朝真是威风,各处官吏打扫公馆,殷勤招待,送往迎来。晓行夜住,饥餐渴饮,非止一日,这天过了黄河。正往前走,忽见由前边林中冲出三匹马,马上一主二仆。那主人在马上喊叫:“钦差大人且住!”姚标不知他是何人,催马往前。只见他长得约有八尺之躯,虎背熊腰,面如三秋古月,剑眉虎目,鼻直口方,大耳相衬,燕尾胡须,精神足满,仪表非俗。头戴一顶墨绿缎色软扎巾,身穿墨绿缎色短箭袖小袄,绿绒绳勒定十字袢,肋下佩剑,大红中衣儿,薄底儿靴子。胯下枣骝马,鞍韂鲜明,马鞍鞒上挂一口三尖两刃刀。两个家人的马上驮有衣包。姚标一看此人,惊喜非常。原来不是外人,是他大哥姚能。
前文书说过,姚能乃安城侯长子,自幼读书习武,受过父母栽培。严子陵喜爱于他,带往富春山学艺,由田备立教他功夫。冬练三九,夏练三伏,二五更的功夫,马步技艺样样精通,惯使一口三尖两刃刀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姚能在富春山读书,《孙武子十三篇》《吴子兵法》《太公阴符》,黄石公《三略》《六韬》,日夜用功,揣摩纯熟,可谓熟读兵书,深知兵法。如若出山,姚能的资格是个帅才。严子陵为了造就人才,所有外边的事情都不叫他知道。整整六年工夫,文武双全,能够出山了,严子陵才将他的家务事一件件、一桩桩说个明白。姚能听了,觉着姚刚无知,闯下祸端,对不住父母,将来下山必须严加管束。又想起安城侯死得惨,父子之情,十分难过,犹如万把钢刀扎于肺腑,哭得死去活来。严子陵劝他不必伤感:“安城侯命当如此,人死不能复生。你还得给国家出力,报效朝廷,子继父志,建功立业。”姚能好容易才不哭了,严子陵又告诉他:“南蛮兵进中原,别人敌不住,除非太行山的人马。你可以下山,速往太行山去收那支人马,率兵出征,往退蛮兵。”姚能谨遵师命,备好行李物件,拜别田备立、蔡少翁、严子陵,下富春山,带着家人往河北进发。这天正往前走,忽听人马奔腾,见旌旗招展,不知是何处兵马。姚能主仆三人躲在树林之中偷瞧,只见五百儿郎打着姚家旗号,知道来的是自己人马,将心放下,这才出林相迎。
姚标奔过来,姚能叫了声:“兄弟。”姚标见是胞兄,惊喜非常,赶紧下马,挂枪施礼。姚能下马,向他问道:“你是由哪里来呢?”姚标就将他们的来历说了一遍。姚能听明白了,知道母亲来了,说:“兄弟,你带我去见母亲。”家人拴马等候,两个人来到轿前。姚标说:“娘啊,我哥哥来啦!”傅氏老诰命问道:“你叫哥哥?”姚标说:“我大哥姚能。”老夫人大喜:“能儿来了,快来见我!”轿夫掀起轿帘,姚能奔到轿前跪倒叩头,叫声:“娘啊,不孝儿远离膝下,有失孝道,在娘亲面前领罪。”傅氏老诰命仔细一看,果是姚能,母子之情,久别相逢,当然喜悦。姚能是长子,本当替父母分忧,可父母受了许多委屈,他没在跟前,如今见了面,母子痛哭。众兵士们见了,无不落泪。母子止住悲声,夫人才问他来历,姚能将来历说明。母子商量好了,一同前往,遘奔太行山。
走了没有几里路,忽听背后人马奔腾,炮鼓连天。大家回头一望,只见后边来了一支人马,约有数千之众,遍打南蛮旗号。姚标说:“不好,蛮兵追下来了!”姚能说:“不怕。兄弟,你保着娘先走,我和御林军在此截杀来军。”姚标遵命,保着钦差往北飞奔。姚能命家人打开衣包,取出盔甲等物。姚能顶盔贯甲,罩袍束带,拴扎什物,全身披挂整齐,收拾得紧衬利落,上了坐骑,手持大刀。众儿郎列开阵势,等候蛮兵。
没有多大工夫,蛮兵到了,炮声一响,列开阵势。只见两杆皂缎色旗开处,五千人马列得一字队,长枪短刀,整齐严肃。当中高挑一杆大纛旗,三丈标杆,葫芦铁顶,皂缎色旗,周围红火焰儿,当中红月光儿,上绣“江南第一路先锋”,当中斗大“王”字。旗下十几员蛮将拥护主将,列队迎敌。姚能催马出来,向蛮兵叫战。蛮兵队中飞也相似冲出一骑马,马上一员战将,约有八尺之躯,头大项短,面如锅底,黑中透暗,粗眉大眼,鼻孔冲天,高颧骨,大嘴岔儿,络腮胡须。头戴铁盔,身披铁甲,内衬皂征袍,手持铁枪,煞是威风。姚能问道:“你是何人?通名受死!”敌将说:“我乃前路先锋王豹。”姚能说:“你们贼兵犯我中原尚不能饶,怎么还往河北进兵呢?”王豹说:“来追你大汉钦差。”姚能说:“我乃安城侯之子姚能,保护钦差去搬兵将。你若识时务,放你等逃回去。如其不然,大刀之下尔难逃命!”王豹用枪就扎,姚能大刀一摆,未走三合,劈王豹于马下。
怒恼蛮将五员,齐催坐骑,各摆利刃,冲上前来。他们想着以多为胜,好汉双拳难敌四手,恶虎不敌群狼,姚能一将敌不住他们人多。不料姚能毫不畏惧,喊嚷一声:“来得妙!”催马摆刀相迎。五员敌将虽把他围在垓心,姚能反倒精神倍长,抖擞雄威,以一敌五,大刀招数不乱,面无惧色,还占上风。姚能大喝一声,刀起刀落,人头砍下。霎时间,五将落马,俱死在他的刀下,无人生还。
姚能乘战胜之余威,用刀指着蛮兵道:“别看你们人多,无用!我将只一人、兵只五百,就能杀死你等!”说着话,将大刀挂在马鞍鞒上,伸手抽弓搭箭,认扣填弦,向敌兵喊嚷:“我箭射你们掌旗官的左眼。”吧嗒一声,掌旗官捂眼倒在地上。姚能又说:“我这一箭射你们哨长。”吧嗒一声,又将哨长射倒。可了不得,他说射谁谁死。蛮兵知道他的厉害,呼啦一声,往回就跑。姚能率兵追赶一阵,追之不及,方才回归,五百御林军无一死伤。大家见姚能如此英勇,人人钦佩,不愧名将之后,真当得起安城侯,正是将门出虎子。
姚能往北追赶钦差,见了母亲禀报明白,傅氏老诰命惊喜非常。一路上平安无事,安然而行。一直走到太行山,还不见动静。姚标忽然想起二哥姚刚可恶,要借此机会出出胸中恶气。姚标就和他母亲、哥哥商议道:“咱们来了,怕我二哥闻风而逃,隐而不见,到那时可不好办了。”傅氏老诰命说:“依你之见呢?”姚标说:“娘与我兄缓缓而行,我先到太行山去见我二哥,将他稳住了,您再到就没什么舛错。”夫人说:“你快去。”
姚标催马而行,只带四个家人,飞奔太行山。及至他到了,太行山的兵士们全都认识,知道中山王的兄弟来了,虽不表示欢迎,也不拒之。姚标进了山寨,向守卫的说道:“你们快去回禀,我姚标是洛阳来的钦差,叫中山王出来接旨。”守卫的不敢怠慢,往里回禀。此时中山王姚刚正大聚部下议事,卫士到了,跪倒回禀:“洛阳来了钦差,是千岁的御弟,请您出去接旨。”姚刚听了,冲冲大怒:“前者他来了,我未发兵,他叫王英和孤作对,到了寨中不依,打了王英三次。王英走后,率众叫骂,几乎伤了弟兄义气。现在又来了,众位王兄、御弟随孤去看他。”大家随他往外就走。来到外边,见姚标和四个家人还没下马,在马上洋洋得意。姚刚看了,很是有气,怒问道:“姚标,你又来作甚?”姚标说:“奉旨招安。”姚刚说:“你们的钦差不是娘亲吗?”姚标说:“要招安你,何必娘亲,我来就成了。”姚刚听了,认为探子报得不实,母亲没来。姚刚将心放下,冲姚标冷笑道:“你来了恐怕不行。”姚标说:“不行,你能将我怎样?”姚刚喝令左右:“将他们抓下马来!”左右不容分说,呼啦一声,往前一扑,由马上往下揪人。姚标大叫:“反了反了,你们敢这样对待钦差!”姚刚说:“我打你这个钦差!”
正在按倒姚标要打之际,忽听远处一阵大乱,有人来报,钦差到了。原来夫人的大轿到了,太行山寨门的卫士不放进来,怒恼了大公子,姚能用手中刀乱砍卫士,这些卫士往里跑,嘴里乱嚷。值日的王元出来探望,见前边姚能,后边御林军,中间大轿,也猜着是姚二愣的母兄来了,不敢阻拦,躲在一旁。这时,钦差大轿到了寨内。姚能老远就望见姚标被人按倒在地,不由大怒。又见众小将拥护姚刚,耀武扬威,叫人正要打姚标。姚能到了,勒住坐骑,向姚刚厉声喝道:“你这无礼的东西,还敢责打姚标吗?”姚刚抬头一看,认得是亲哥哥姚能到了,又见哥哥怒容满面,吓得他脸上颜色更变,忙着喝退左右,又向姚能跪倒,口称:“兄长在上,小弟姚刚未曾远迎,当面请罪。”他说完,往地上一跪,这些小将也都跪下。姚能不言语,他们跪在地上也不敢站起来。姚标在旁看着有气,觉着人还是厉害好,如若善了,什么事也不能办。人善有人欺,马善有人骑。现在我哥哥来了,向他们一瞪眼,全都害怕,真是怪事。
此时大轿到了,五百名护驾御林军保护钦差。夫人在轿内往外观瞧,见地上跪着一大片人,全都低着头,不知哪个是姚刚,命人将轿帘掀起,仔细观瞧。姚标在旁说道:“二哥,娘亲到了。”姚刚抬头一看,见轿内坐着的真是母亲,暗暗吃惊,心里埋怨姚标:母亲来了不实说,稳住了冤我。如今娘也来了,哥哥也来了,这跟头栽着了。姚刚又向他母亲叩头:“娘亲到了,未曾远迎,不孝儿姚刚身该万死,万死犹轻,在娘的面前领罪。”夫人一看,姚刚头戴五龙盘珠冠,身穿滚龙袍,通身王服,不由得冲冲大怒,用手指着他道:“你祖父姚猛是大汉忠臣,为国尽忠,天下皆知。你父姚期扶保万岁灭王莽恢复天下,谁人不知?姚氏门中代代都是忠良,你竟敢这样穿戴,真是可恼!”说着话,喝令姚标:“用拐棍打去他的盘珠冠!”姚标由轿内取出拐棍,抡开拐棍,向姚刚头上便打,啪的一下儿,打掉盘珠冠。夫人又命姚标撕去他的滚龙袍,姚标往他身上就撕,一件滚龙袍撕得一片片。姚刚心中暗道:我身上的衣冠,小铺的蒜——全都零揪了。
夫人又用手指着姚刚道:“你这冤家真是可恨!大众劫牢反狱将你救出,畏罪不敢回家,保你在太行山为王,这是被事所挤,情非得已。有钦差来了,奉旨招安,你就应当遵旨前往,杀退蛮兵,不但你们无罪,还有封赏,大家也得骨肉团圆。可你竟敢抗旨不遵,还驱逐你兄弟。真是无父无君,实在可恨!你若在那时出兵,不但能建功立业,各府的公子都能骨肉团圆,你父子也能相会。只为一时之气,愤不出兵,叫别人立了功劳不说,郭妃还将你父害死。虽有万岁贬郭妃,替你报了父仇,可事到如今,你父已死,再也不能团圆。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之人,留之何用!”说到伤心处,夫人难过,放声大哭。一干小将见夫人伤感,他们也都落泪。夫人说:“我是奉旨钦差,如朕亲临,不能为了母子之情耽误国事,更不能因私废公。”说到这里,喝令姚能:“将姚刚斩首。”姚能说声“遵令”,就要用刀来砍。可把姚刚吓坏了,那些小将一齐喊叫:“钦差大人,刀下留人!”大家叩头,苦苦哀求,夫人不允。姚刚也叩头哀求:“娘啊,你饶了儿子罢!”夫人说:“我饶你也成,只是一件,你能够出兵吗?你们能够去退蛮兵吗?你们能为国出力吗?”姚刚和众小将异口同音说:“能够出兵,愿受招安,愿去退敌。”夫人说:“既是这样,快去了中山旗号,限你们三天齐毕,四天起兵。”大家诺诺应声,夫人才叫大家起来。又将大轿抬进去,五百御林军有人招待,夫人下轿歇息。
大家用过了饭,夫人又召集众小将训话,命姚能接收太行山全军,所有兵将由姚能一人统辖。三天的光景,姚能接收完毕,查点明白:大将八十四员,副将一百六十八员,偏副牙将六百余员,兵五万人,马五千匹,弓箭、锣鼓、帐篷等物全都收明。命姚刚为前军主将,马青、杜明为副将,带兵三千,逢山开路,遇水搭桥,开往洛阳;贾柱、贾梁为合后,押运辎重,在后而行;姚能、姚标保护钦差,督催全军,往洛阳进发。太行山内放了把火,山寨焚烧,不给地面留害。
一路之上,姚能发号施令,约束兵将,公买公卖,不准马踏庄田。非止一日,这天正往前走,忽有探马来报:“离黄河三十里有一队蛮兵,约有数万人马,阻住我兵不能前进。”姚能吩咐:“再探。”然后命姚刚、马青、杜明三人前去杀敌。三人遵令,率领三千先锋军往南而来。行至中途,望见对面尘沙荡漾,土气飞扬,盔甲层层,剑戟丛丛,有支蛮兵来了。姚刚吩咐:“列阵。”一声炮响,两杆门旗左右一分,全军人马列得阵势。姚刚压住全军,往对面观瞧。只见一万蛮兵列得一字队,当中一杆绿纛旗,周围红火焰儿,上绣“江南前部领军大将”,斗大“龙”字。旗下数十员偏副牙将,盔明甲亮,煞是威风。这支人马是龙天寿派来的,此时蛮兵又将洛阳城围困,他怕太行山姚刚来勤王,命他侄儿龙光山带兵五万扎在黄河口,专为阻止姚刚。如今太行山的人马来到,龙光山赶紧率兵前来。
两军人马将阵势列圆,龙光山见姚刚的兵士都是二十多岁,个个强壮,精神足满,军装整齐,排列开来,旗帜鲜明,器械齐全,当中三员大将如同龙虎一般。龙光山派战将胡元出马,胡元手持大刀来到阵前叫战。杜明手持钢叉来到阵前,和蛮将互通姓名,杀在一处。未走三合,被杜明一叉将蛮将扎死。接连不断出来好几个蛮将,都死在杜明叉下。
怒恼了龙光山,拍马而出。杜明见他身高约有八尺之躯,头大项短,胸宽背厚,肚大腰圆,面如茄皮,黑中透亮,两道棒槌眉毛,一双三角眼,鹰钩鼻子,薄嘴片儿。头戴乌金束发冠,双插雉鸡翎,耳坠乌金环,上身穿杏黄缎色短箭袖小袄,上绣五条金龙,黄绒绳前后身勒定十字袢,鸾带扎腰,红绸中衣儿,薄底儿战靴。胯下马登山豹,鞍韂嚼环鲜明。手擎一柄人面赤铜锤,人似欢龙,马如活虎,真是威风。杜明问道:“你是何人?通名受死。”龙光山说:“我乃江南三太保龙光山是也。你们来此何为?”杜明说:“你们这些杀不尽的蛮奴来犯我中原,我等岂能放纵?由太行山来了三十万人马来援洛阳,你们不识时务,还敢来对敌吗?”说着,杜明用叉就扎,龙光山使锤招架,和杜明杀在一处。若论杜明是家传武艺,在中原算第二条好汉,和龙光山杀在一处,铜锤打在叉杆上火星乱迸,两膀发麻,虎口发烧,觉着龙光山力大难敌,只得拨马败下。
姚刚向他的先锋军说道:“你们看我杀敌,如若胜了,一齐冲杀,务必将蛮兵杀退,一个不留,尽显我们的厉害。”说完,拍马而出,大叫:“杀不尽的蛮将,尔可认识中原头条好汉姚刚吗?”龙光山用锤就打,姚刚使槊就撞,如同半悬空中打个霹雳相似,震得龙光山手疼,攥不住锤,将锤撒手,想要逃走。姚刚槊急马快,赶上一槊,连人带马结果性命。
姚刚乘势往前飞奔,向蛮兵队中而来,大声喊嚷:“我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姚刚!”太行山的先锋军冲杀过来,真是厉害。姚刚马到处,蛮兵丧命;槊下来,蛮将倾生。那马青的大刀如同削瓜切菜一般,砍得人头乱滚。杜明的叉更厉害,一叉一个,尸横满地。太行山的先锋军人人奋勇,个个当先,如同杀神附体一般,杀得蛮兵横躺竖卧,东倒西歪,尸骨堆聚如山,血水流汇成渠。蛮兵蛮将从来也没见过这样厉害的杀法,吓得他们抱头鼠窜,头也不回往下逃走,急如丧家之犬,忙似漏网之鱼,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跑得不快。姚刚、马青、杜明并不算完,飞也相似,追上就杀,赶上就砍。
败兵跑到大营,一万人马只剩千数多人。败到营中,营门紧闭,深守不出。姚刚率兵追到,守军弓弩齐发,矢石如雨。不想并不管事,姚刚冒箭向前,一槊将门砸碎,三千人马一拥而入。蛮兵营中一阵大乱,齐声喊嚷:“了不得,姚刚来了!”拼命迎敌。短兵相接,兵对兵,将对将,只杀得血肉横飞,死伤惨重。蛮兵胆裂魂飞,望影而逃,由后营门夺路而走,逃奔黄河。
蛮兵到了黄河,想着弃岸登舟。蛮兵在河内停有船只,有些蛮兵上了船,还有些在岸上要上船还没上,姚刚率兵来到,蛮兵顾不得上船,顺着河岸往左右奔逃。姚刚的人马到了,不往左右追杀,前来抢船。那蛮兵有没开船的,他们就往船上跳,乱杀蛮兵。蛮兵虽勇,也难敌姚刚兵将,有的仗着会水,往水里就跳。
姚刚夺了数十只船,一面守住黄河口,一面遣人前去报捷。姚能得报,调动人马,分为前后五队,准备渡河。蛮兵将姚刚怕在心内,早已逃去。他们安然过河,往洛阳进发。姚能将人马按星罗棋布之法布置妥当,往前进发。不料蛮兵闻风而遁,他们到了洛阳,蛮兵早已无影无踪。姚能指挥人马在城外安营,钦差入城面君复旨。
建武帝得报钦差往太行山招安人马,大功成就,姚刚人马一到,惊退蛮兵,龙心大悦,立即升殿,命钦差面君。夫人带着大公子姚能、三公子姚标入宫面君,在殿上先奏明太行山招安的情形,又奏明太行山兵将勤王的情形。建武帝大悦,传下旨意:钦差一路辛劳,加封孝义夫人,赐白银十万两,御封龙头拐杖。又命姚能袭安城侯爵位,派姚标在城外犒劳太行山兵将,姚刚之过既往不咎。次日命众小将上殿,一律袭爵,赏假一月。又命姚能挂印为帅,姚刚为前部正印先锋,马青、杜明为左右副先锋,众将随军报效,择日出兵三十万往征南蛮。洛阳城转危为安,人民无不欢悦。各府中小将回来,骨肉团圆,合府欢乐。
一个月的光景,大家上坟烧纸完毕,预备出征。三十万人马在洛阳城外扎营,调动粮饷,诸事齐毕。这一日夜内拔营起寨,兵士们排列成行,整装待发,刀枪器械、锣鼓帐篷装上车辆。摆设香案,姚能率众将祭旗,然后起兵。姚刚、马青、杜明率领五千先锋军,逢山开路,遇水搭桥,往云南进发。一路之上,军民相安,秋毫无犯,这支人马往南而来。到了金驼岭南北昆仑对槊、打金砖、二十八宿上天台、紫微星归位,本书也就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