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汉演义

《东汉演义》讲述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后,汉太子刘秀率领员云台大将兴兵伐王莽,及东汉十二帝的更替。着重讲了光武中兴的故事,奸臣暗害刘秀,光武帝二次中兴汉室。本书按照《全汉志传》、《两汉开国中兴传志》的架构来写,内容有一定的补充。

第五回 王英骂寨 蛮兵困城

却说姚刚将他兄弟气走了,向大众道:“列位弟兄,现在皇上派人两次招安,我都抗旨不遵,不是俺姚刚无父无君,只皆因我说过,龙眼无恩。凡是创业帝王,都会笼络人心,能使他用的人困卧马鞍鞒,渴饮刀头血,出生入死,给他打天下。用人的时候,见了功臣皇兄长,皇兄短,叫得贴心;及至他得了天下,经受富贵,可就将功臣忘了。古今有多少皇帝都是这样,只可同患难,不可同富贵。现在的建武帝虽不灭杀功臣,他宠爱郭妃,召我不来,我躲在太行山,他定派兵将前来讨伐,扫灭我们。恰巧这时,龙天寿遣将来犯中原,他顾不得我们,放宽一时。如今大汉兵将打不过蛮兵,他又利用我等,叫我们去打蛮兵,说是招安我们去建功立业。我看出来了,如若出兵打仗,旗开得胜,马到成功,得胜进朝,他皇上说得很好,使个狠毒的计策,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,全都除治了。俺看出这步来,才不受招安之旨。如若他皇上能有个明白表示,事后不算前账,无论如何也不吃饱了杀厨子,有个把握的东西给我,就能受他招安之旨。”大家听他所说句句有理,人人佩服。

正然说着,忽报钦差姚标被王英接上二龙山去了。姚刚大怒,吩咐左右:“快快鞴马,孤到二龙山去找王英算账!”邓国梁忙道:“主公要治王英之罪,可以命王英前来听调。命令传下去,王英就能前来,何必亲自前往?”姚刚点头称是,命人往传王英,他退到后宫歇息。

不到天黑,就报王英来到。姚刚也没升殿,就在后宫中庭传见,又命左右站班。姚刚想自己有令在先,命大众遵守:不论是谁,也不准在中山驾前说大汉国事。如若有人说大汉一句,棍责四十;有人说大汉两句,棍责八十;有人说大汉三句,绑出就杀,绝不容情;如若多说大汉几句,先用箭穿双耳游营,然后再斩人头。这令不是传了一回,三令五申,岂敢不遵?今天王英来了,我和他不讲公事,按着私人交情,摆上酒筵,二人对饮,看他王英见了我姚霸林,怎么提说大汉的国事?吩咐完毕,左右各持利刃,排班站立。

王英来到,向姚刚施礼完毕。姚刚不待他说话,就先说:“贤弟,你来了甚好,我这几天闷倦,和你饮酒谈心。”王英说:“好极了,小弟奉陪。”酒筵摆上,二人入席。姚刚忽然唤王官周信,周信来到,施礼完毕。姚刚将个人宝剑递给周信,道:“今天孤与王英饮酒谈心,命你监酒,无论何人,也不得提说大汉之事。如若有人提说,定斩不饶!”王英听着,心中不平,暗道:姚刚,你这样是要堵住我的嘴,不叫我说话。你这样对旁人成了,对我王英不成。我若是畏刀避箭,怕死贪生,就不来了。既然我来了,就什么都不怕。

喝了会子酒,王英向姚刚问道:“你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何事么?”姚刚说:“不知。”王英说:“我就为大汉的国事。”姚刚大怒道:“你不知道不准说大汉国事吗?”王英说:“知道。”姚刚说:“知道就棍责四十。”喝令左右重打,这四十棍打得王英皮开肉绽,鲜血直流。要换别人,就痛得受不了;惟有王英满不在乎,也没哎呦,也不皱眉,仍然回来。姚刚说:“贤弟,坐下饮酒。”王英又往凳上一坐,坦然自在,似有如无。姚刚给他斟酒,王英喝了,道:“我有一件事,心中不平,要和你讲理。”姚刚说:“什么事呢?”王英说:“为人在世,以何为本?”姚刚说:“忠孝二字。”王英说:“忠什么?”姚刚说:“忠于君。”王英说:“孝什么?”姚刚说:“孝父母。”王英说:“你既知忠于君、孝父母,我来问你,安城侯是大汉功臣,为国家建功立业,舍孝全忠,天下人皆知。现在大汉天下不安,正是你我忠君报国之日,如今君命你不遵,母命你不从,你这忠孝二字在哪里?”姚刚听了,拍案大怒,厉声说道:“我与大汉势不两立,就为的是郭家之事。如今我抗旨不遵,母命不从,另有我个人的难处,你何必责问?我有令在先,太行山中不准提说大汉国事,你竟敢再说再议。”说到这里,喝令左右将王英推出去再打四十。左右不敢违背,就将王英推出,又打了四十棍。打完之后,王英回来,已然两腿鲜血直流。

姚刚以为王英不敢再提国事了,不料王英又道:“你中山王是人中领袖,做出事来应当使人佩服,怎么你既不遵君命,也不从母命,还对你兄弟那样冷淡,难道手足之情都没有吗?”王英说到这里,声色俱厉。姚刚料他还有许多话讲,不容他再多说,喝令左右将王英绑出去斩首。左右就将王英绑上,往外就推。王英往外走着,还说:“你不忠不孝不义,还责罚于我,王英至死不服!”左右呼啦一声,跪倒一大片,说:“千岁,杀不得王英。”姚刚说:“怎么杀不得?”左右齐道:“当初劫牢反狱之时,他有功劳,救过千岁。”姚刚说:“对了,快将王英推回来。”工夫不大,将王英推回来,解了绑绳。姚刚说:“你犯应斩之罪,左右给你讲情,孤赦你死罪。”王英说:“不杀了,谢了。”姚刚恐他再说什么,说:“王英已醉,醉后多说胡话。左右,给我赶了出去。”王英不用人赶,自己往外就走,说:“我走了,你我有话回头再说。”

王英到了外边,上马回山。临走的时候,在马上放了三箭,说:“我头支箭是射中山王,再不保你姚刚;二支箭是我反了;三支箭是我再灭你姚刚。如若灭不了你,我就远奔他方。”说完了,放完了,咬牙忍痛回归二龙山。及至到了山中,再找姚标,早已不见。王英可着了大急,不知姚标为什么不辞而别。

原来姚标在二龙山中,从王英走后他就反复不安,觉着王英去了凶多吉少,不愿在此耽搁,想回朝复旨。他向喽兵撒谎,就说往太行山去帮助王英。姚标出了太行山,无精打采往回走,走出不远天就黑了。他是公子出身,没受过这样的苦,到了一座树林下马,将马往树上一拴,席地而坐。他十分难过,想姚刚那样强硬,实在可恨,无情无义,不是做哥哥的道理,又想贼兵困城,无法回去。姚标眼望洛阳城方向,二目落泪,叫道:“万岁爷呀,我姚标此次前来,实指望班兵回朝,解了重围,杀退蛮兵。不料想姚刚不忠不义,抗旨不遵,不发救兵,我无法回朝,不能复旨。我父子世食汉禄,本当出力报效,现在我不愿活了,今生今世不能报大汉雨露之恩,到来生再为报答。我这里磕上三个头,谢了您的君恩。”磕完三个头,又叫道:“养儿的爹娘,将儿养大成人,本当在堂前尽孝,将你们二老夫妇养老送终,尽其人子之道。不料我被事所难,不能回家,只此一死,不能报爹娘养育之恩。”说着话,又磕了三个头,说:“我们母子要相逢,除非是梦里团圆。”姚标到了这时候,眼含痛泪,不亚如万把刀扎于肺腑,真是难过。他本不愿寻死,不过事到这步田地,活着也无意思,将身上带子解下来,在地上拾块石子,系在带头儿上,往树杈上一扔,拉下来,解下石子,系个套儿,要想上吊。

忽听树林外远远的有铃铛乱响之声,哗啷啷……声音接连不断。姚标听着可疑,慢慢走在树后,隐住身形,往外偷瞧。见远远来了八只大气死风灯,照如白昼,灯球、火把、亮子、油松接连不断。五六百壮汉结队而来,个个头戴箍脑帽,上下身青布小衣,紧衬利落,打着裹腿,青布袜,扳尖儿大叶巴靸鞋,左手拿着藤牌,右手拿着单刀,排列齐整,往树林而来。姚标见后边有一面绿缎色大旗,上绣“铁磨岭团练”字样。旗下有两匹马,左边是青鬃马,鞍韂嚼环鲜明,马上端坐一人,身高约八尺,猿臂蜂腰,双肩抱拢,面似淡金,剑眉虎目,鼻直口方,高颧骨,大耳相衬,三山得配,五岳相匀,三绺墨髯胡须。头戴一顶墨绿缎色软扎巾,遮天软翅颤巍巍,上身穿墨绿缎色短箭袖小袄,绿绒绳前后身勒着十字袢,丝鸾带扎腰,红绸子中衣儿,薄底儿靴子。精神百倍,仪表非俗,拿着一对马钩。右边的马上之人身高九尺开外,头大项短,膀大三停,面如锅底,黑中透亮,浓眉大眼,狮鼻阔口,大耳相衬。头戴皂青缎色六瓣壮帽,身穿青缎色短箭袖小袄,青绒绳十字袢,青绸中衣儿,足下青缎靴子,手中擎着一口大斧。姚标纳闷儿,不知道这些人是干吗的,暗中偷瞧,要看个明白。只见这些人拿着藤牌,上面绘的是老虎,到了林外平川地上站着不走,由那黄面人在马上用小旗指挥,藤牌军就练起来,个个会就地十八滚,凭肩、肘、腕、胯、膝的力量,满地乱滚,右手边拿着刀,左手边拿着藤牌,真是灵便已极。临完了往起一蹦,个个干净利落。真是千变万化,变化无穷。大家练得整齐严肃,姚标看着高兴。忽然,这些藤牌军止住不练了,姚标很是纳闷儿:为什么不练了?

姚标正纳闷儿,有个藤牌军头目带着十个人,各持刀牌,奔他而来。这个头目向他问道:“树后藏着的那个人听真,你是干吗的,在此偷瞧?你好好出来叫我们捆上,万事全休。如其不然,我们可要进去拿你了。”姚标听着有气,解开缰绳,由树后上马,持枪而出。姚标说:“这是大汉土地,任何人都能在此偷瞧,我瞧了,你们能把我怎么样?”话尚未完,头目就火了,叫伙计拿他。呼啦一声,这些人往前一扑,就将姚标围上。姚标用枪就扎,头目用藤牌就挡,就地一滚,呼啦一声,十一个人看不见,就见十一个藤牌往前来。他用枪扎,藤牌是软中硬的东西,扎不动;又用枪抽,也不怕。藤牌军滚到马底下,用刀砍马蹄,马痛得一蹿,将姚标扔下马来。人家见他扔下来,不容爬起,按着就捆,捆完往马上一驮,人家齐队,押解姚标往回走。姚标到了这时候,叫天不语,叫地不应,任凭人家了。

直走到辰时,来到一座山内,见树荫深处露出一带高墙,到了见是一所极大庄院,庄门外有数十个大汉垂手侍立。藤牌军进来,各归汛地。那庄主在大厅落座,两旁立着许多大汉。人家藤牌军将姚标大枪往地上一扎,马缰绳拴在枪上,由马上将姚标放下来,腿底下绑绳解开,倒捆二臂,推至厅前。那黄面的庄主向他问道:“你是何人,因何至此?快快说明,不然就结果了你的性命。”姚标说:“我姓姚名标,是由洛阳来的。提起我父大有威名,人人知道,他老人家姓姚名期字次况,人称‘汉太岁’,保建武帝灭王莽,河北定大业,有了汗马功劳,官至安城侯。”二位庄主听他说出是姚期的儿子,呀了一声,说:“你是太行山姚刚的兄弟吗?”姚标道:“正是。”庄主又问道:“你是奉姚刚之命来探铁磨岭罢?”姚标说:“不是。”庄主又问道:“那你来了是做什么哪?”姚标就将自己奉旨出朝招安姚刚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庄主听了,也觉姚刚做事独断专行,不近人情,没有手足之情,实在可恨,说:“你们一母所生、同胞手足,他会不顾,这样逞强,是觉着天下武人没有比得了他的罢?”说到这里,庄主就向姚标说:“三公子,你不用着急,他姚刚不受招安,不肯给国家出力,我弟兄能率领藤牌军前来解围。”姚标听了,惊喜非常。庄主过来,亲解其绑,说:“三公子,我们不知是你,礼貌不周,多有得罪,我弟兄赔礼了。”姚标答礼相还。然后往大厅相让,宾主落座,家人献茶。姚标方问道:“二位庄主尊姓高名?”庄主就将他们的来历,如此这般,这般如此,说了一遍,姚标这才知道。

原来这二位庄主是亲哥儿俩,大爷叫夏侯商元,二爷叫夏侯商恩。他们不是平常人,世代簪缨,将门之后。他们的祖上是夏侯婴,当初在秦汉时代扶保汉高祖刘邦灭秦破楚,立过汗马功劳,官拜太仆,赐爵汝阴侯。辈辈传留,到如今二百多年了。夏侯氏户大丁多,人口兴旺,到了夏侯商元父亲这辈,因为贩卖马匹发了大财,在铁磨岭内修盖一所庄院,置了数十顷良田,骡马成群。他们哥儿俩家传武艺,马上步下,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,读书认字,文武双全,熟读兵书,深知兵法。他们又做买卖,还是贩卖马匹。因为道路之上,不大好走,许多响马,专劫过往客商,夏侯商元、夏侯商恩要保护商旅,就在铁磨岭附近村庄集镇凑了几千人,成立联庄会,由夏侯弟兄出资购买军器,训练了三年,大功成就。这些藤牌军个个都有就地十八滚的功夫,练就地趟刀,每百人一队,有正、副队长各一人,率领着出去保镖,不走别路,专往北国去,保护客人来往贩卖货物。起初各处的马贼不知道他们的厉害,还聚众来劫,劫多少回,被藤牌军杀败多少回,只杀得马贼畏惧,无人敢惹。各处客商闻名,纷纷要求藤牌军保护,货物走在外方,平平安安,无有损失,铁磨岭的收入可就多了。夏侯弟兄待人厚道,藤牌军和他们上下一体,同心协力,名利双收,雨露均沾。每逢两个月,聚齐排演一次,恰巧遇见姚标。

及至知道姚标的来历,夏侯弟兄就恼了,不佩服姚刚,觉着姚标可怜,心中不平。他们又是大汉开国功臣汝阴侯夏侯婴的后人,世食汉禄,朝中有事,应当出力报效朝廷。姚标也很痛快,他想:夏侯弟兄不是糊涂人,绝不能做自欺欺人之事。他们弟兄若没有这么大本领,绝不能说出这样的大话,到洛阳城自取烦恼。如若敢去洛阳解围,必是有真正把握。他心中暗想之间,夏侯商元说:“三公子,几年的光景,我们的藤牌军已有三千五百之众,留下五百人保护铁磨岭,三千人去往洛阳解围,咱们就在今天夜内起身,你看怎么样?”姚标说:“你们这三千兵能在今夜聚齐吗?”夏侯商元说:“早已齐了。”姚标说:“怎么来得这么快哪?”夏侯商元说:“我将三千人调齐,不是知道你来搬兵,而是要往太行山去找姚刚决斗。现在国家事情要紧,先往洛阳解围,等到国事办完,再找姚刚决斗。”姚标又问道:“白天为什么不走,单在夜内起身哪?”夏侯商元说:“我们这藤牌军不论往哪里去,都是夜内走。”姚标说:“好罢,那就夜内走。”

吃完之后,有家人伺候,姚标歇息养神。夏侯弟兄安排事情,在天至日落时,将行灶、行粮、牛皮帐篷都拴在骡驮之上。用过晚饭之后,藤牌军收拾齐毕,整装待发。

夏侯弟兄在二更时刻与姚标率众起身,三千藤牌军出了铁磨岭。夏侯商元、夏侯商恩陪着姚公子在后督队,数千人夜行,只有前、后、中六个小红灯笼,灯笼上有两个小字“夏侯”,带着的灯球、火把用时再点。骡驮一大串,前后的骡子项戴金铃,声音小,听得却远。他们走在路上,按站而行,走在哪站,因为有钦差大人姚标之命,驿站官吏都给预备一切东西,使用物品不至于缺乏。地方官吏送往迎来,非止一日,这天来到黄河以北。

离黄河不到百里,忽有藤牌军探马来报:“黄河渡口已被蛮兵夺去,河北岸有座蛮兵大营阻住去路,不能再往前进。”夏侯商元向他兄弟说道:“我陪着钦差谈话,观敌瞭阵,你去将北岸蛮兵杀退,俺们今天好过黄河。”夏侯商恩遵令,独自一人催马前往,飞奔蛮兵大营。他到了营外,勒马大叫:“蛮兵,快唤你们的主将出来对敌!”工夫不大,就听一声炮响,由营门内撞出一支人马,在营前列开阵势。长枪短刀,器械鲜明,排列齐整,旗帜鲜明,军容严肃。当中有杆皂缎色大纛旗,青绸飘带儿,上衬金铃,周围红火焰儿,当中白月光儿,绣着“第一路先锋”小字,当中斗大“郭”字。有匹青鬃马,鞍韂鲜明。马上端坐一员大将,身高八尺向外,头大项短,膀大三停,腰圆背阔,面似锅底,黑中透亮,抹子眉,铜铃眼,蒜头鼻子,大嘴岔儿,胡须扎里扎煞。头戴镔铁荷叶盔,顶门上一朵皂绒球突突乱颤,九曲簪缨倒挂脑后。四指宽勒颔带密排铁钉,包耳护项。身披一副镔铁大叶甲,内衬皂征袍,后有皂缎色五杆护背旗,前挂护心镜。狮蛮带佩戴宝剑,三叠倒挂鱼褟尾,大红滚裤,皂缎战靴。手中擎定一条皂缨枪,压住大队。两旁有十数员偏副牙将,压住左右阵脚。

蛮兵主将郭奎出马,来到阵前问道:“你是何人,在此喊嚷?”夏侯商恩说:“我是来勤王的,你们快退回南岸,等我过河杀你。如其不然,今天就结果你的性命!”郭奎大怒,催马用枪就扎,夏侯商恩用斧招架。马打盘旋,杀在一处。郭奎是江南名将、张车部下先锋,枪马纯熟,施展平生所能,恨不得一枪将夏侯商恩刺死。夏侯商恩见郭奎来得厉害,抖擞精神,拼命厮杀。约有十数回合,不分胜负。夏侯商恩虚砍一斧,拨马便走。郭奎不放,催马拧枪,随后就追。此时北边铜铃乱响,藤牌军手持藤牌、单刀,结队而来。夏侯商元一声呐喊:“我们杀!”呼啦一声,藤牌军就冲杀过来,蛮兵大队也杀过来。郭奎自恃其勇,毫不畏惧,藤牌军到了,他用枪扎,可有藤牌遮蔽,全都不怕。有在地上滚过来,砍他的马腿,马负痛难挨,将郭奎扔下马来,他爬起来就跑,身上被藤牌军砍了三刀。蛮兵蛮将被藤牌军刀砍刀削,人的腿断,马的蹄掉。人断腿,痛死的,乱滚的,喊叫的;马断蹄,嘶吼难闻,实在是惨。

蛮兵自出生以来还没见过这样厉害,呼啦一声,往后败退,如断线风筝似的乱窜乱逃,藤牌军随后追杀。郭奎率兵逃入大营,将营门紧闭,兵将们准备守营。没有多大工夫,藤牌军就到了,蛮兵在营门内土垒之上,各将弓弩发放,乱箭齐发,如同雨点般密集。藤牌军毫不畏惧,有藤牌护身,箭矢纷纷落地。藤牌军杀到营门,抡刀就劈,人多刀多,将营门劈碎,往里就闯。蛮兵蛮将见了,拼命迎敌。藤牌军还往前进,蛮兵蛮将抵敌不住,乱窜乱逃。夏侯弟兄指挥着往前冲杀,只杀得蛮兵东倒西歪,横躺竖卧,死伤惨重。三公子姚标随后而进,他见藤牌军如此厉害,实在高兴,壮起自己的胆子,抖大枪向蛮兵杀去。蛮兵蛮将受伤过重,无法抵挡,有由后营门往外逃的,有由左右营门往外逃的。郭奎负伤,不能守营,也弃营逃走。那些残兵败将随他逃过黄河,夏侯弟兄大获全胜。只留下五十名兵守营,所得的刀枪器械、锣鼓帐篷、粮草等项照数查收,死尸慢慢掩埋。夏侯商元说:“事不宜迟,今夜过河。”

大家饱餐战饭,初鼓起兵,三更时刻到了北岸。姚标在岸上往河内一看,见有无数船只,上有灯笼,照如白昼,蛮兵蛮将在船上往北岸放箭。夏侯弟兄命藤牌军抢船。只见藤牌军由岸上往河内乱跳,有藤牌浮在水面,他们在水中踏水非常容易,奔往船帮。蛮兵用刀枪砍扎,藤牌军不怕,有在船前的,有在船后的,有在船左的,有在船右的,蛮兵哪儿顾不住,藤牌军由哪儿上船。船上的蛮兵用刀就砍,藤牌军身体灵便,在船上动手,还是照样厉害,反杀得蛮兵蛮将敌不住,又往河内跳。藤牌军夺过来船只,他们又会摇橹扳桨,在河中使船非常灵便。两下里在河中交战,蛮兵越杀越败,船只越去越少,藤牌军越夺越多。杀到天明,蛮兵的船只全都丢了,黄河中已无容身之地,夏侯弟兄安排全军渡河。姚标看藤牌军有如此之勇,真是痛快。他们渡河的时候分为两拨儿,前边这拨儿船靠南岸,搭跳板,弃舟登岸;后边这拨儿接着看船。那蛮兵虽不愿意他们上岸,也是没有办法。

郭奎率兵败奔洛阳。来到洛阳,命残兵败将在营外候令安置,郭奎率领护勇催马入营。来到亲兵营中,正赶上元帅升帐办公,郭奎下马,护勇接过坐骑。郭奎来到帐中跪倒,向上叩头,口称:“郭奎拜见元帅。”铁背张车问道:“郭先锋,你为什么回来了呢?”郭奎说:“末将无能,把河北大营失守,船只丢失,回营在元帅面前领罪。”张车听了,大吃一惊,怒问道:“你怎么将大营失守的,是何人夺的船只呢?”郭奎就将藤牌军的事儿学说一遍。张车不听还好,听明白了冲冲大怒,用手一指:“无用之才,损兵折将,丧师辱军!”说着话,喝令将郭奎上绑,推出辕门斩首。绑缚手将郭奎捆了,往外就推。一干诸战将跪倒在地,向上叩头,给郭奎求情。张车无法,说:“看在诸位将军份儿上,饶他死罪。”诸战将叩头站起。张车这才传令将郭奎推回来,郭奎跪倒帐下。张车说:“郭奎,论罪应当将你斩首,今有众将求情,饶你死罪。死罪已免,活罪难饶,重打四十军棍。”站帐军将郭奎按倒,打了四十棍,打得郭奎皮开肉绽,打完抬出帐去。

张车料着藤牌军这样厉害,必来闯营,立刻传令,派兵在营门外掘挑壕沟。自己人出入,沟上搭板;敌人到了,撤板阻止。多设弓弩手,看守营寨。又命全军备战,内防城中汉兵杀出,外防藤牌军闯营。他在营中,一样样、一桩桩布置得铁桶相似,想着藤牌军来了不怕。

不料想,天到辰时藤牌军就到了。蛮兵蛮将营门紧闭,撤去踏板,土垒后的蛮兵各持刀枪,预备强弓劲弩,准备守营。藤牌军分为三队,一队闯营,是夏侯商恩指挥;二队接应,是夏侯商元指挥;三队是钦差姚标指挥。第一队藤牌军到了蛮兵营外,往前进时,只听梆子声响,箭若飞蝗,雨点般密集。藤牌军个个矮着身形,用藤牌防箭,来到壕沟边上,如同鸭子下河一般,人人往壕沟内跳。没有多大工夫,沟里人踏人,沟满壕平,那藤牌填的沟口和平川地一样。后边的藤牌军见沟满壕平,有路可走,仍往前进,脚踏藤牌,手举藤牌,箭有多少,完全无用。到了营门外,用刀就劈。工夫不大,营门劈碎,呼啦一声,藤牌军闯入营中。蛮营将校指挥蛮兵动手,他们觉着人多势众,藤牌军少,无论如何也杀不过去。不料藤牌军个个骁勇,动起手来一个当十个,十个当百个,越杀越勇,只杀得蛮兵胆裂魂飞,不敢进前,闪在老远瞭望。藤牌军往前走,遇见绷腿绳、绊马索,用刀就挑;梅花坑、陷马坑,见了就破。一队队前、中、后彼此联络,往前走着,穿过敌营,哪里蛮兵阻拦,哪里就动手。张车在中军营得报,知道不好,想着几千藤牌军放过去也没关系,传下令去,晓谕各营将士:“不论是哪座营寨,遇见藤牌军不准阻拦,放将过去。”

真是容易,藤牌军过了敌营,可就看见洛阳城了。钦差姚标又改在前边,率领藤牌军扑奔洛阳城。离北门近了,望见城上的汉兵密密丛丛,刀枪旗帜齐全鲜明。在敌楼之下,不少老将盔明甲亮,手扶城墙,倚定护身栏,往下观瞧,老远见姚标回来,无不喜欢。

原来洛阳城由蛮兵到了围困以来,不断攻城,仗着是帝王都城,高大坚固,城上汉兵守得严,屡攻不下。张车还想各样主意攻城,可他哪儿知道,汉兵的特长就是擅守。当年灭王莽时,汉兵被困城中,莽兵千方百计亦没攻开。在那时有的阅历,如今蛮兵攻城也就不怕了。城中百姓却不安然,惟恐城破,遭蛮兵屠城之苦,和朝中官员日夜盼望救兵。等到藤牌军闯营的时候,众位云台老将齐到城上观瞧,还不知是救兵来了,以为敌人攻城哪。及至到了城上,见敌营大乱,喊杀连天,方知救兵来到。看见姚标回来,大家高兴,还以为是姚刚的兵来了,哪知其中缘故。

却说姚标马到护城河外,向城上高声喊叫:“城上兵将听真,钦差搬来救兵,请开城门,快将救兵放入!”众位老将传令开城。门军放下护城河吊桥,里面撤闩落锁,城门开放。钦差姚标勒马桥旁,指挥人马过桥。等到藤牌军都进了城,他才催马过桥,门军将城门关好。云台老将顺马道而下,姚标挂枪下马,给众位老将施礼。姚期问道:“姚刚几时能来?”姚标将他到太行山搬兵的情形,如何为难,如何寻死,怎么遇救,夏侯弟兄怎么来的,前前后后说了一遍。姚期不听还好,听了这些话气得浑身栗抖,体似筛糠。那些老将听了也是有气。到了这时候,儿大不由爷,生气也没办法。姚标见藤牌军在街心排列,他将夏侯弟兄请过来,和大家相见,彼此施礼,大家谈话。然后由老将守城,姚标带夏侯弟兄面君复旨。夏侯弟兄传令,藤牌军不准妄动,候令安置。

他们三个人带了亲随人等飞奔朝门,来到朝门外下马,夏侯弟兄在此候旨。姚标入了朝门,到金阙候旨。等了片刻之时,建武帝刘秀升殿,姚标行完君臣之礼,然后奏禀搬兵之事。建武帝先听姚刚抗旨不遵,很是有气,又着急,及至听到姚标带夏侯弟兄来了,惊喜非常,说:“小卿家为国勤劳,朕赐你免死金牌一面。”姚标叩头谢恩。建武帝命他退立一旁,又传旨召见夏侯弟兄。夏侯弟兄遵旨入朝,来到丹墀之下。建武皇帝见他弟兄相貌堂堂,仪表非俗,龙心大悦。夏侯弟兄叩头参拜完毕,建武帝问他二人的来历,夏侯弟兄遂由夏侯婴扶保汉高祖灭秦破楚,封为汝阴侯说起,按着支脉传留,将他们落在河北的经过一一奏明。建武帝刘秀知道他们是汝阴侯的后人,世代簪缨,将门之后,料他们并不寻常,说道:“你们弟兄能来报效朝廷,不失为忠臣之后。夏侯商元封为义威将军,夏侯商恩封为义勇将军。”二人叩头谢恩。建武帝又问道:“如今蛮兵困城,你二人有何妙计能解围退敌?”夏侯商元就将计策献出,如何守城,如何解围,如何退敌,详详细细禀奏明白。建武帝认为有理,就命夏侯商元为都城守尉,指挥守军守城。又命他弟兄助理军务,解围退敌。夏侯弟兄遵旨下殿。出朝之后,又派藤牌军到城上助守军防御。他们这计划解围之事,不必细表。

却说姚标得了免死金牌,回归府中,见了母亲傅氏夫人,备述前情。娘儿俩说起话亦是恨那姚刚,觉着他个人不受朝中招安,还误了各府小将终身大事。姚期回府,更是有气。安城侯全家老少不痛快,不必细表。

却说夏侯商元一日早朝向建武帝请旨,要遣将闯围,往各郡去催各太守率兵勤王。如若各处勤王兵到,他们再由城中出兵去解围,内外夹击,使蛮兵腹背受敌。此事详陈明白,建武帝认为有理,就说:“朕从卿所议。”夏侯商元退下殿来。建武帝问道:“哪位卿家能往各处搬兵?”朱虚侯马武说:“臣愿往。”建武帝大悦,立刻就书了诏旨,命他前往。

马武捧旨下殿,回到府中,命家人预备马匹。吃了晚饭,全身披挂整齐,带了路费,背了诏旨,家人带马。马武紧了紧马肚带,勒了勒踏镫绳,装上宝雕弓、壶中箭,上马持刀,飞奔洛阳南门。天至二鼓,马到南门,吩咐门军开城。他是奉旨出朝,门军不敢怠慢,打开城门,放下吊桥。

马武出城,见敌营灯火齐明,灯山相仿,巡更走筹接连不断。马武虽然年纪老了,不比当年,但抖擞精神,催马遘奔敌营。前面敌人问道:“来者何人?”马武不语,催马前进。蛮兵一阵梆子响,乱箭齐发。马武用力拨打雕翎箭,那箭纷纷落地。他的马快,进了营门,蛮兵往上围,层层是兵,不亚如七层刽子手、八面虎狼军,刀枪并举,棍棒齐施。蛮兵仗着人多,要以多取胜。马武毫不畏惧,在当中催开坐骑,横冲直撞,虎趟羊群一般,大刀上下翻飞。蛮兵虽多,挨着就死,碰着就亡。刀到处,人头乱滚,削瓜切菜一般;马到处,死尸遍地,冰雹打草相似。马武杀得蛮兵蛮将抱头鼠窜。马武抖丹田大声喊嚷:“蛮兵们听真,俺乃胡阳马武,大汉的朱虚侯,奉旨搬兵,要由尔等大营过去。如若知道我的厉害,快快闪开,放我过去。如其不然,将尔等斩尽杀绝!”吓得蛮兵们乱嚷。马武且战且走,上边动手,下边留神绷腿绳、绊马索、梅花坑、陷马坑,立刀、卧刀、明箭、冷箭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通身是胆,全身是眼。他由敌人前营进来,想由左营穿过,再由后营出去。

杀来杀去,杀到敌人左营,忽见前边灯球、火把、亮子、油松照耀如同白昼。有二百蛮兵各持挠钩、大刀,雁翅排开。当中有杆大旗,上挂一面大灯,有“江南前军大将”字样,当中斗大“方”字。有一骑花马,鞍韂嚼环鲜明。马上一员大将,约九尺之躯,头大项短,膀大三停,面如冬瓜霜,两道黄眉毛,大眼一双,烂眼圈儿,蒜头鼻子,大嘴岔儿,高颧骨,耳内生毫,鼻内长须,露出唇外的龅牙透着可怕。头戴一顶象鼻金盔,尺半长朱缨飘撒。身披犀牛甲,又黑又亮,内衬蜀锦红袍。前有护心镜,后有护背旗。狮蛮带一条龙,肋下佩剑,鱼褟尾三叠倒挂。大红滚裤,牛皮战靴。手中擎着一对独脚铜人,分量沉重。这员战将十分骁勇,见了马武,哇呀怪叫,暴跳如雷,催马迎来,大叫:“且住!”这一嗓子如同半悬空中打个霹雳相似。马武用刀一指道:“尔是何人,敢挡住我的去路?”敌将说:“俺乃方彪是也。你快下马受擒,免得费事。”马武大怒,用刀就砍,方彪用铜人招架。他仗着血气方刚,岁数年轻,藐视马武,觉着一个糟老头子能有几合勇战。哪晓得马武人老武艺好,年迈更是高。二马错镫,马武使个抹丘刀,方彪招架不及,嗑哧一声,人头砍下,死尸落在尘埃。敌军大惊。

马武结果了敌将性命,杀出敌营,马不停蹄,往前飞奔,想先到定陶城,再往各处行文。走到出太阳之后,忽见前边有个村庄,想到庄中找个旅店歇息打尖。及到庄中,见路北有家店房,白墙黑字:“戚家店,仕宦行台,安寓客商。”他到门前勒住了坐骑,甩镫离鞍下了马,由店中跑出来伙计,接马往里相让。到了店中,马武进了上房,净面掸尘,伙计给他喂饮牲口,他让店家安排酒饭。及至酒菜摆齐,马武摘盔卸甲脱去战袍,自斟自饮,觉着身体劳乏,累得难受。伙计在旁伺候,见他这样,说:“这位老将军,你这是由哪里来呀,累得这样?”马武长叹一声:“我是由洛阳城中杀出来的,往定陶城去搬救兵。俺马武当年保皇上灭王莽,河北定大业,南征北战,东挡西杀,困卧马鞍鞒,渴饮刀头血,出生入死,大战百数十,小战无其数,没觉累过,没眼晕过。到如今我马武年纪老了,由洛阳城出来,杀过敌营,累得我难受。”店小二听他所说,道:“你老人家就是马将军,真是有名人也。”马武问道:“你们这村庄叫什么呢?”店小二说:“戚家庄。”马武吃饱了,付了酒饭账,然后起身遘奔定陶。

非止一日,这天马武来到定陶地面,走在遇皇镇内找个店房住下,想着明天再走,有半天工夫就能入城。摘下诏旨挂在墙上,摘盔卸甲脱去战袍。一路劳乏,吃了晚饭,早早安歇睡觉。次日天明,净面漱口,收拾起身,马武忽然抬头往墙上一看,不见圣旨,大吃一惊,暗道:旨意哪里去了,莫非被人偷去?往各处寻找,踪影皆无,看不出什么破绽。马武可急了:官凭文书私凭印,无有圣旨,怎调各邦勤王兵将?他急得没有办法,忽见悬挂圣旨之处有苍蝇大的三个小字:“店主偷。”马武看了,很是纳闷儿,觉着这事奇怪。又想这字是谁写的,因为绝不是店主偷的,如若是店主偷的,绝不敢这样写明。偷盗旨意是一个人,写字又是一个人,如若向店主要旨意,岂不是讹人?左思右想,不得主张,又怕说出来丢人。

正在为难之间,忽听西房屋中有人喊道:“唔呀,哪个臭豆腐,偷了我的包袱?”马武听见了,往西屋偷瞧,那西屋客人还是嚷起来没完。伙计跑了来,说:“客爷,你嚷什么?”这个南方人说:“唔呀,吾丢了东西,怎么不嚷?”伙计问道:“您丢了什么东西?”客人说:“小包袱,一包袱东西,昨天进店时你看见的,睡了一宵觉就没有了,这是怎么回事?”伙计说:“那我们不管。物件、银钱交柜,如不交柜,丢失不管。”客人唔呀一声,说:“你们这是贼店。”伙计说:“你别胡说。”客人说:“你们不说理可不成,吾的裤子也丢了。”伙计说:“你昨天来许没穿裤子。”客人说:“吾没穿裤子,怎么走路?”店小二问道:“是谁偷了你的东西?”客人说:“是你们掌柜的。”伙计急了,说:“你别血口喷人!我们掌柜的偷了,你有什么凭据?你要讹人,可跟你打官司!”客人说:“吾知道是你们掌柜偷的,吾会算卦。”伙计问道:“你的卦算得准灵吗?”客人说:“算得不灵不要钱。”伙计说:“灵不灵也没人给钱。”客人说:“不但有人给钱,少时间还有人请吾喝酒。你若不信,吾们先算一卦试试。”伙计说:“你给我算什么?”客人说:“吾算你就是一个爸爸。”伙计说:“不灵。”客人说:“不灵?吾算错了,你是五个爸爸。”伙计说:“真灵真灵,我是一个爸爸。”他们两个捣乱,招惹得各屋客人全乐了,真有笑得肚肠疼的。各屋客人也都出来,站在院中观瞧,那客人也出来了。

马武出来一看,只见这客人有七尺多高,身体瘦小,面似姜黄,眉毛细长,眉梢儿挑着,斜插入鬓,小眼睛滴溜圆,神光足满,悬胆鼻子,高颧骨,两腮无肉,尖下巴颏儿,薄嘴唇,两撇小黑胡子,尖儿冲上长着。上身穿着汗褂,下身没穿裤子,赤双足,穿靸鞋。这客人说:“伙计,你说吾算得不灵,吾算就是你们掌柜偷的。你若不信,吾能算出你们掌柜的模样长相。他是八尺来高,头大项短,胳膊短腿短,腰圆背厚,面如锅底,黑中透亮,扫帚眉,大环眼,鼻头儿大,嘴唇厚,络腮胡须。他最好认,是鼻子上有块红痣,足够铜钱大小。吾算他的面貌长相,对与不对呢?”店小二说:“你算对了,只是我不信你卦灵。”客人问道:“怎么?”伙计说:“你昨天来时看见我们掌柜的,今天才说对了;你若是没看见过,也算不出来。”客人说:“吾算卦算出你们掌柜的偷东西,不是偷吾一个人,还偷别人东西哪。”店小二不明白。马武在旁,心中暗道:还偷了我呢。

客人和伙计在院中争吵,忽听有人喊嚷:“什么人在我院中吵闹?”伙计顺声音用手一指:“我们掌柜的来了。”大家顺声音观瞧,见这位掌柜的体格相貌与那客人说的一般不二。伙计手指客人道:“掌柜的,这位客人说我们偷了他的东西。”掌柜的上下打量这位客人。客人用手指着自己鼻子、眼睛道:“吾一个鼻子、两只眼睛,也不特别,嘴还横着,鼻子也不大,头儿冲上,你看吾怎么样?你偷吾的东西,你不承认都不成,吾会算卦,算出来是你偷的,偷了之后收在账房钱柜内。”掌柜的将眼一瞪:“你胡说!我是店里掌柜的,哪儿能偷你东西?”客人微微冷笑道:“人心隔肚皮,做事两不知。”他们两个人为了这事争吵不休。

掌柜的看不起这个瘦小枯干的客人,说:“你好好地滚出店去,别扰我,万事全休。如其不然,我要揍你!”客人说:“唔呀,好极啦!吾的身上刺痒难受,你要揍吾,吾挨你两下儿。”掌柜的用拳就打,客人躲开;下边一脚,客人闪开。掌柜的两只手搂打搪封,两只脚踢弹扫挂,招招进逼;客人身体灵便,形如猫鼠,恰似猿猴。掌柜的拳打不着,脚踢不着。客人还直嚷:“唔呀,好把式,练得不错,拳没打着,脚没踢着。吾不好,怎么就会躲闪?”二十多个照面儿,掌柜的也打不着他,这回急了,“黑虎掏心”,一脚踢奔客人致命处。客人等他脚到,往旁一闪,脚就踢空了。客人伸手一托掌柜的屁股,嗖的一声,将掌柜的扔出去,扑通一声,摔倒在地,可了不得,摔了个仰面朝天。掌柜的喘不出气来,张着大嘴,客人蹿过来,往掌柜的嘴内就撒尿。店内的客人无不大笑。

马武看到这里忍耐不住,过来解劝道:“打人打倒也就是了,何必赶尽杀绝?”客人向马武问道:“你贵姓高名,怎么称呼?”马武说:“俺乃胡阳马武马子章。”客人说:“唔呀,你就是胡阳马武哇,好极啦,你给吾们评评理!”说话之间,掌柜的也爬起来了。马武说:“你们不必争吵,我已然听明白了,你们谁也别说话,我是一碗水往平端,不偏不向。客人说你掌柜的偷东西,放在柜内,你说他讹人。这么办罢,我马武同众位客人到你们柜房,大家查看。如若柜内没有他的东西,是他客人讹你;如若柜内有他的东西,那可是你作贼了。我这个公平的办法,你们看怎样?”客人连道赞成,掌柜的说:“这个办法我愿意,只是他讹我,看见什么东西都说是他的,那我也没办法。”客人答言说:“吾丢的是条裤子,裤子上有暗迹,三个字:‘郅公平。’还有一个小包袱,里面有十二两散碎银子。柜内如若有这东西,就是吾的,不算讹他;如若没这东西,算吾讹他,吾赔偿他名誉损失。可真是他偷了吾,吾也不和他打官司,只要当着大家叫吾三声干老子,就完事。”马武道:“好主意。”掌柜的虽不愿意,也没办法,只可由大众和马武跟他们遘奔柜房。

来到柜房,大家站好了,掌柜的叫伙计取出钥匙,开了锁,掀开柜盖。大家往柜内一看,只见一条裤子上放个包袱,裤腰上真有“郅公平”三字。掌柜的不看还好,一看此物气得目瞪口呆,大馒头堵嘴,毫无办法。客人伸手取他东西,又见底下露出个黄绸子卷儿。客人说:“唔呀,马武,你看是你的东西不是?”马武不言语,手疾眼快,一把就将掌柜的抓住。众位客人说道:“是真贼实犯,掌柜的,你还说什么?”马武到这时很是纳闷儿,不知道这位客人是何如人也。他明白,掌柜的偷圣旨是真,客人丢东西是假,一定是客人有本领,将裤子、包袱放在柜内,成心开玩笑,暗中救了我马武。

书中暗表,这事马武真猜着了。这位客人是扶风人氏,姓郅名德字公平。家中广有良田,骡马成群。他读书习武,不但文武双全,还得过异人传授,学会了高来高去的功夫,来无踪,去无影。他天生侠肝义胆,喜欢忠臣孝子、义夫节妇,最恨贪官污吏,在外行侠作义,到处偷富济贫,翦恶安良。郅德这人又好诙谐,专和坏人开玩笑。他有个本族的叔父叫郅君章,在建武皇帝驾前称臣,多年没见,他要往洛阳城去找郅君章。不料想蛮兵来犯中原,将洛阳围困,去不了了。走在定陶城,住在镇店内,恰巧掌柜的夜内偷东西,被他暗中看见,他很纳闷儿:什么东西不好偷,偷圣旨?他施展平生所能,将他的包袱、裤子放在人家柜内,故意捣乱,可将马武救了。

那柜内东西大家都看见了,掌柜的直了眼。马武将他抓住,厉声问道:“你为什么偷我的圣旨?”掌柜的还不害怕,觉着有理,大声说道:“我应当偷你!”马武问道:“你怎么应当偷我?”掌柜的说:“我问你,受朋友之托应当怎样?”马武说:“如同己事。”掌柜的说:“当初有个巨无霸,在昆阳山曾托你一件事,你没办到,你记得否?”马武听了,恍然大悟。

当初在夷丘山有座平林寨,寨中有八个山寇,朱鲔、胡殷、何仁、何义、陈本、曹宣、王凤、王匡,假装姚期、马武、岑彭、杜茂,往巨家堡去抢巨百万,杀了人家数十口,放把火烧得片瓦无存。那巨无霸身高力大,车不能载,马不能骑,不投真主,错保王莽,被汉兵困在昆阳山,不肯归降刘秀。临死的时候,巨无霸因为有全家老少之仇还没报了,求马武替他报仇,要求马武杀那朱鲔、胡殷、何仁、何义、陈本、曹宣、王凤、王匡,马武答应了,但因为环境关系,没有办到。后来八党奸臣献长安,刘秀巡视河北,这才拿住八党奸臣,在信都关杀了的。马武回想此事,觉着受人之托,没有办到,对不起人。

今天被这店内掌柜的一问,马武张口结舌,好大工夫才说出来:“朱鲔、胡殷等早被我们杀了。”掌柜的说:“杀八党奸臣虽是云台将,拿八党奸臣可不是你马武。”马武被他问得急了,说:“我受人之托,办到没办到,与你有什么关系?”掌柜的说:“有我关系,我是巨无霸的外甥,我才说这话。”马武说:“你为了那事心中不平,可以问我马武,不该偷我,偷我的东西倒没关系,你怎么偷圣旨?你知道偷圣旨有多大罪么?”郅德在旁也说:“掌柜的偷圣旨,该当何罪?”掌柜的说:“偷圣旨该当什么罪,我领什么罪。可你马武为人我不佩服。”马武问道:“你叫何名?”掌柜的说:“我叫吴熊,是巨家堡人氏,巨无霸是我舅父。我早就有意找你,质问你为什么负友人之托。”马武说:“我虽负友人之托,那朱鲔、胡殷等还是云台将拿的,也是云台将杀的。”郅德说:“你们二人不用说了,我都听明白了。你们也不用争吵,圣旨虽丢过一次,官不举,吏不究,也没什么关系。你错怪好人,马武并非负友人之托,那朱鲔等人是国家要犯,不能任人随便杀害。你们两下里不必多说了,原无多大仇恨,说破了无毒,冲我的情面,你们这场是非算了罢。”马武将掌柜的撒了手,说:“不值当争竞的。”郅德向掌柜的问道:“你我这场事怎么完呢?”掌柜的说:“我没偷你东西,那是你放在我柜内的。”郅德也笑了:“掌柜的,请我喝点儿酒成不?”掌柜的说:“那倒能成。”郅德说:“也不叫你白请,喝完酒我还送你点儿东西。”掌柜的说:“好。”

三个人是非完了,众位客人也都散去,掌柜的陪着他们在柜房喝酒,郅德也把裤子穿好。伙计擦抹桌案,安放杯筷。酒菜上齐,三个人喝起酒来,斟酒布菜,巡壶把盏,开怀畅饮。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郅德向马武说:“马老将军,你往各处去搬兵,我在这店内等你,哪里也不去,等到你搬兵回来,我还要帮助你哪。”马武说:“好极了。”郅德说:“我和你打听个人,你可知道?”马武问道:“你打听谁呢?”郅德说:“有位郅君章你认识吗?”马武说:“郅君章是我盟兄。”郅德说:“马老将军,这样说,也不是外人,你是我叔父,我是郅君章的族侄。”马武说:“你还提郅君章哪,自从蛮兵困城他就生气,八十多岁的人,禁不住气,现在躺在床上,昏昏沉沉,如同失了魂魄一般。”郅德听了这话,咬牙愤恨,用手往洛阳城指道:“蛮兵蛮将,你们不要逞强,等着马老将军搬来人马,我誓要把你们杀个干净!”吴熊说:“马老将军,等你搬兵回来,我还要随老英雄去立功哪。”马武说:“好极了,你们就在店内等我罢。”

用完了饭,马武收拾起身,到了定陶城。太守将他接入,除了款待之外,将公文发出,三川郡、泗水郡、会稽郡、蜀郡、渔阳郡……三十六郡都发去公文。北路人马要来勤王救驾,是在邯郸集合;西路人马来了,是在长安集合;东路人马来了,是在定陶集合。等三处人马到齐,再往洛阳进攻,使蛮兵腹背受敌,好解重围,扫灭蛮兵。

公文发出之后,马武不动,就在定陶等候各路人马。不到十天,就来了数支人马,在定陶城外扎下连营,马武在连营之中主持军务大事。等到各处人马来齐,共计有十二万人马。未曾出兵,马武先请郅德帮忙备了一套公文,请他去往洛阳城报告。郅德义不容辞,大军在后边走着,他就由定陶飞奔洛阳。

单说某天夜里,离着蛮兵大营近了,郅德望见有放哨的蛮兵,就在地上蹲着走。再近了,他往地上一躺,面朝天,全凭肩、肘、腕、胯、膝的力量,施展蛇行术的功夫,比立着走还快。他过来了,那放哨的兵连个人影儿也看不见。郅德到了营外,隔着壕沟将身一纵,跃过壕沟,脚踏鹿角栅,又往那土垒上纵。垒上的蛮兵密密排排,值勤防守,可了不得,郅德如同一条黑影似的就过去了。蛮兵还纳闷儿呐:这是什么,许是狐仙爷?大家胡猜乱讲,不必细表。郅德的功夫叫燕子飞云纵,不用脚踏实地,就凭功夫,两脚踏着帐篷顶儿、窝棚杆儿,人不知鬼不觉,就过了敌营。他到洛阳城外也不过三更,望见城上灯火齐明,灯山相仿,巡更走筹的声音不断。他到了护城河,一跃而过,上城像蝎子似的往高爬,到了城上,一长腰就过去,由女墙而下。

郅德进了城,遘奔民房上往四下里瞭望,见鼓楼东边有一对大旗杆,上有刁斗,两面大旗,飘带儿上的衬铃哗啷啷直响。郅德一看,是大衙门,蹿房越脊,如履平地,就到了衙门西隔壁房上,见衙门的夹道有大汉官兵往来逡巡,两个一对,接连不断。又见衙前有四盏大气死风灯支在地上,照耀如同白昼,见灯笼上有字:“殿帅府。”郅德有心暗入殿帅府看看,只是帅府门禁森严,不容易进去。他正为难,忽见由西边来了一乘大轿,轿前后有许多亲兵保护,头里有四盏气死风灯,上有“巡城御史”字样,看势派是要进帅府。郅德有了主意,由房上下来,往地上一躺,施展他的功夫,将身子贴在轿底下,人不知,鬼不觉,大轿往前抬,就抬进帅府。那后边的四个轿夫,有两个蹿高的,轿子往前一歪,差点儿没把御史大人磕出来。轿夫头儿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后边抬轿的说:“也不是谁拧我一把。”轿夫头儿说:“放屁,谁拧你们!”他们捣乱之间,郅德就由仪门内一纵身形,到了房上。

郅德蹿房越脊,滚脊爬坡,到了大堂前坡,探头往后院观瞧。只见院中支灯,厅内挂灯,二堂之上灯烛光辉照如白昼。堂上有站堂军,刀斧手、绑缚手在两旁侍立。一干诸战将盔明甲亮,雄赳赳,气昂昂,牢踏狻猊腿,挺站虎彪躯,两旁排列。有些老将须发皆白,年纪虽老,精神更大,犹如脱牙猛虎、掉角苍龙。当中帅案后坐着一位老将,盔甲鲜明,向大众说话:“我寇恂为将数十年,大战百余场,小战数百阵,向来没为过难。如今蛮兵困城,又为殿帅,统率全城兵将守卫京都。马子章去搬兵,怎么还不见回来?”郅德听到这里,由房上往下跳,说:“救兵来到,我来报号!”二堂上兵将全都一怔,见郅德犹如燕子抄水一般,脚沾实地。他轻身功夫,人人佩服。郅德往大堂上走,全堂上人纹丝不动。

殿帅寇恂用手一指道:“你是何人?”郅德往堂上一跪,说:“我乃报号之人,有公文在此,请大人过目。”说着话,将公文呈上。中军官接过来,往帅案上一放。寇殿帅拆开观瞧,看完大悦,说:“你是郅德吗?”郅德说:“正是。”寇恂说:“你站起来罢。”郅德站起身形。寇恂说:“郅君章是你什么人?”郅德说:“是我叔父。”寇恂说:“好极了,现在郅君章染病在床,每日思念家中骨肉,有你来了,也能解他一时之烦。”说着,命值日旗牌官引导郅德,往相义侯府去看望郅君章。

二人上马,出了帅府,穿街越巷,来到相义侯府前下马。郅德等候,旗牌官上前叩打府门。工夫不大,里面有人问道:“外面何人叫门?”旗牌官答道:“殿帅府旗牌官叩门。”里面又问叫门何事,外边旗牌官说:“现有郅侯爷的侄公子前来探望。”家人说:“你们且候,待我进去回禀。”家人到了二门打点,里边的仆妇问明情况,赶紧到上房禀报。郅君章听见打点,已然醒了,说:“你们开门迎接,就说我衣冠不整,在二门等候。”家人遵命,来到二门外吩咐开门。门房家人撤闩落锁,二门开放。管家出来,问道:“公子在哪里?”郅德道:“在此。”家人说:“老侯爷衣冠不整,二门等候。”郅德请家人头前带路。家人在前,郅德在后,穿过前院,来到二门。就听门外有人说:“哪位来看望我?请进来罢。”郅德又转身回来一看,没人。又听二门内有人说道:“谁来看我?请进来罢。”郅德到这时方才佩服,郅君章比自己武艺高,出来进去好几次都没看见人影,真是来无踪去无影。

及至爷儿俩见了面,并不认识。当初郅君章出来之时,还没有郅德哪。郅德行礼,叙起家事,论清辈数,叔侄相认。然后问起来意,郅德将他学艺之后海走天涯,行侠仗义,路遇马武,前来报号的事述说一遍。郅君章见有这样侄儿,心中很是痛快,说:“孩子你来了,好极了,你我休息休息,一同到帅府面见寇帅。咱们老少二人抖擞精神,和蛮兵见个高低。”说话间,家人献上茶点。

吃茶点完毕,天光亮了,忽听城外炮鼓声音震动天地。郅君章说:“了不得,大概是蛮兵攻城,你我到帅府前去助战。”郅德问道:“都说你老人家有病,怎么还能出战呢?”郅君章说:“人到六十岁,一年一样;人到七十岁,一月一样;现在我到八十多岁了,一天一样。如若烦闷,就跟有病似的;如若高兴,心中痛快,就和好人一样。今天你来了,我一痛快,就没有病了。”家人鞴好马匹,爷儿俩出府上马,八名家人后面相随。叔侄刚到大街上,就见有一员大将率领五百藤牌军飞奔东门。郅德见了,向他叔父问道:“这是何处兵将?”郅君章说:“这藤牌军是铁磨岭的。”郅德听马武说过,如今看见了,心中钦佩夏侯弟兄。

爷儿俩到了帅府,门前下马,到里面见寇殿帅正办公哪,他们施礼完毕,退立一旁。寇恂说:“列位将军,现在三路救兵来到,长安的兵在洛阳城西扎营,邯郸的兵在洛阳城北扎营,马武定陶的兵在洛阳城东扎营,各路救兵到齐。本帅要指挥人马里应外合,夹打蛮兵,解洛阳之围。现在我备了三件公文,公文上有作战指挥方法,如若三座大营主将得着公文,明日辰时一同由东、西、北三面进兵,本帅亦指挥人马由四门杀出,使蛮兵腹背受敌,不但能解重围,还能将蛮兵杀退,败回南蛮。这三件公文必须派人送出城去,交三座大营主将,城里城外通了气,就能解围。如若三件公文被敌人夺去,不但不能解围,敌兵还知道了我兵动静,反为不利。不知哪位将军能去传递公文?”众将觉着这件功劳不好立,谁也不敢答言,怕难过敌人大营,都是默默无语。郅德看出这个情形,挺身而出:“元帅,我郅德愿到城外去报军情。”寇恂说:“义士若能前往,本帅无忧也。”当时郅德领了三套公文,人不知鬼不觉,夜过敌营,去传递公文。

再说蛮兵大营主帅张车,连连得报大汉各处救兵来到,颇不自安,召集各营主将商议军务。张车传令,命郭奎为西营主将,雷横为南营主将,薛霸为北营主将,自己主持东营,四面要内防洛阳城中汉兵,外防大汉三路救兵。他们昼夜提防不提。

到了这天夜内,张车得报,有夏侯弟兄来了,在营外点名指姓要元帅一战。张车大怒:“他们弟兄欺吾太甚,吾岂惧之?点兵三千,出营一战。”三千人马齐队,张车出帐上马,率兵出营,灯球、火把、亮子、油松照如白昼。来到营外,只见夏侯商恩一人跨马持斧,等候于他。列好大队,张车拍马而出。两下里更不答话,张车使棍就打,夏侯商恩用斧招架。马打盘旋,杀在一处。约有七八个回合,夏侯商恩说:“张车,你的武艺确实不错,可只能赢我,打不过我哥哥,算不得高明。”张车大怒,厉声问道:“你哥哥现在哪里?”夏侯商恩说:“你随我来。”他二人一前一后,你跑我追,三千大军随后追来。

离着洛阳东门近了,只见护城河边有三千藤牌军,左右排列。当中护城河桥上,夏侯商元跨马持钩,等候于他。张车到了,夏侯商元催马下桥,前来迎敌。张车说:“你兄弟替你夸下海口,说了朗言大话,说我不能胜你。来来来,你我二人决一胜负,见个高低。”夏侯商元说:“好好好!”齐催坐马,杀在一处。夏侯商恩马到桥上,勒马观阵。三千大队到了,举着灯球、火把、亮子、油松。两个人杀了十数回合,不分胜负。忽然张车一棍打奔夏侯商元的后脑海,夏侯商元招架不及,被棍将头巾打落,夏侯商元拨马便走,张车催马就追。夏侯商元马到桥头,张车离着不到一箭远,忽听地上咔吧咔吧声音乱响,南、北、东三面地板翻了个儿,露出三面梅花战沟。张车大惊,藤牌军如同潮水一般围上前来。

原来夏侯弟兄每日夜内在东门外操演藤牌军,那蛮兵知道藤牌军厉害,向来不理。不想藤牌军以操演为名,暗掘地沟,白天掩盖,夜内工作,沟内栽有刀子,刀把儿冲下,刀尖儿冲上,密如麦穗一般。沟口上有翻板,板上有绷弓,弓有锁绳,在桥底下有人看着总机关。张车不知是计,追到梅花沟内,桥下人摇动木辘轳,绞动锁绳,绷弓翻个儿,露出梅花沟。沟的宽窄,人蹿不过去,马跳不过去,即便蹿跳,还有危险,落在坑内当时就被刀尖儿扎死。

藤牌军一拥而上,在梅花战沟内将张车围住。张车大惊,用棍就打,真是一棍一个,打在藤牌上连人都死,可了不得。藤牌军见打死他们的弟兄,前仆后继,围住张车,就地十八滚来砍马蹄,马负痛难忍,倒在地上。藤牌军不容张车起来,抡刀就砍,将张车剁成肉酱。三千蛮兵在沟的外沿儿眼看着张车死,隔着沟过不来,没有办法。等到张车死后,藤牌军掀起盖沟,填平道路。

城中炮响,寇恂率兵杀出,只杀得蛮兵横躺竖卧,东倒西歪,往回败走。寇恂率兵追到营门,蛮兵将营门紧闭,梅花沟撤去踏板,弓弩手散开了,用箭守营。藤牌军各取柴禾捆儿来到,直扑蛮兵营门,蛮兵放箭,他们有藤牌护身不怕。到了沟外,藤牌军往沟内扔柴禾捆儿,没有多大工夫,沟满壕平。呼啦一声,汉兵过沟。藤牌军在前,乱劈营门,劈碎营门,汉兵杀入。此时洛阳东、西、南、北四门都有汉兵杀出,东、西、北三面的救兵也都杀来,数十万大兵前后夹击,蛮兵腹背受敌,如何能成?只杀得蛮兵横躺竖卧,东倒西歪,尸骨堆积如山,血水流汇成河。有夺路而走,往南逃去的。他们来的时候兵多将广,一鼓作气,大汉地方兵少难敌。如今知道他们败了,有几百兵都敢出来截杀。寇恂杀败蛮兵解围之后,又遣将率兵追杀,十数万败兵前截后追,逃回老家才剩几千人。

寇恂得了胜仗,掩埋死尸,查点敌人扔下的刀枪器械、锣鼓帐篷、马匹粮草,按数收清,先入宫面君奏捷,然后出榜安民。又有救驾将校进城面君,建武帝对于出力的将士儿郎,俱有封赏。夏侯弟兄率藤牌军追击苗蛮败兵,尚未回来。洛阳城杀牛宰羊,犒赏三军。宫中设摆酒筵,大宴群臣。只有姚期在府中闷闷不乐,总觉姚刚可恶,不给国家出力,失去机会。

这天夜内,忽有宫中太监来叩府门。家人问是何事,太监说:“万岁有旨,召见安城侯。”家人往里回禀,老侯爷姚期、夫人傅氏大吃一惊,不知道这事是凶是吉,料着是凶多吉少。姚期穿戴官服,命家人鞴马。他这一入宫不要紧,建武帝醉斩安城侯,马武叩阙,群臣辞朝,又闹得朝中不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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