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汉演义》讲述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后,汉太子刘秀率领员云台大将兴兵伐王莽,及东汉十二帝的更替。着重讲了光武中兴的故事,奸臣暗害刘秀,光武帝二次中兴汉室。本书按照《全汉志传》、《两汉开国中兴传志》的架构来写,内容有一定的补充。
大帅吩咐外面鞴马,与刘秀带领将士儿郎出了帅府,府门外边一齐上马,齐催坐骑,各抖丝缰,扑奔西门。到了西门,君臣将帅勒住坐骑,甩镫离鞍下了马,顺着马道上了城。到了城上往西一看,见正西方旌旗招展,队伍丛杂,盔层层遮天映日,甲层层万道金光,刀枪如麻林,剑戟似麦穗,人欢马腾。数十万贼兵遮天盖地漫山遍野而来。刘秀君臣看着好生为难:这得到何年何日才能把敌兵斩尽诛绝呢?君臣们站在城上正然触目惊心,忽听小校禀报:“南门外有王莽的先锋官巨无霸率领三千大兵前来叫战。”大帅吩咐值日中军官点五千人马,南门里候令,又向刘秀与诸将说:“南门城上观看敌将如何?”于是君臣将帅又都下了城,马道口外一齐上马,穿街越巷,遘奔南门。
到了南门,君臣将帅又都下了马,顺着马道上城。到了城上,一齐往南门外观瞧。见南门外列着王莽的三个小队,当中间掌旗官挑着一杆先锋纛旗,四丈标杆,葫芦铜顶,绿缎色旗,周围红火焰儿,大红缎色飘带,相衬紫金铃,旗上白月光绣着红字,“大新正印先锋”字样,当中间斗大的“巨”字。旗前勒马停刀一员大将,这员大将长得身躯高大,古今未有。只见他跳下马来约有丈四身量,头如麦斗,膀阔三停,胸宽背厚,肚大腰圆。面如蓝靛,两道红眉毛,黄毛梢儿,一双大眼如同去泥的松花点上黑点儿一般,狮子鼻,高颧骨,四字方海口,颔下短须是红的,在腮边扎里扎煞。头上戴着一顶赤铜荷叶盔,翻卷荷叶边,嵌明珠光华灿烂,垂八宝轮螺伞盖花罐鱼长。九曲簪缨狮子尾倒挂,四指宽勒颔带包耳护项。身披一副赤铜大叶甲,内衬一绿缎色战袍,背后头葫芦金丝绿缎色五杆护背旗,上绣五个大字:智、仁、信、勇、忠。胸前悬挂护心宝镜,冰盘大小,遮枪挡箭。肋下佩带一只五尺长大宝剑,金什件,金吞口,绿鲨鱼皮鞘,红绒绳灯笼穗儿。勒甲丝绦九股攒成,巧系蝴蝶扣儿,三环套月搭钩,鱼褟尾三叠倒挂,两扇绿征裙分为左右,密排金钉,遮住磕膝护住腿。大红中衣,足下一双虎头战靴,足踏在一对金镫之内。坐下一匹青头金眼兽,鞍韂嚼环鲜明。手中擎着一口合扇板门大刀,威风凛凛,杀气腾腾。
大帅邓禹与一干诸战将见他人马高大,料着他的武艺必定不弱。大帅说:“王莽的先锋如此雄壮,实是我军的劲敌。”众人齐声附和道:“元帅之言甚是。”姚期听见大帅夸奖王莽的先锋,他心不悦,暗道:这是长他人锐气,灭自家威风。心里想着有气,不由他自己说了出来:“王莽的先锋,我看他人亦就赛个猴,马赛只羊。我姚期亦不是牛一下子,要叫他站着死,他不敢坐着亡。”他嘴里一嘟囔不要紧,被大帅听见了,一回头说:“姚期、马武、岑彭、杜茂听令。”四个人齐声说:“在。”邓大帅吩咐道:“你们四人带兵三千,南门外一战。”四先锋遵令,顺马道上下来,一齐上马,率领三千人马,三声炮响,冲出南门。过了护城河,列开了阵势,四人压住了全军大队。
王莽的先锋巨无霸见四先锋带兵出战,正中心意。原来巨无霸不为立功,要借着王莽的数十万兵报他巨家老少的冤仇。阅者要问这巨无霸与他们有何冤仇?容我慢慢说来。
这巨无霸是颍阳东百十余里巨家堡的人氏。父亲是个盐商,他父母生他弟兄三人,他排行在三,家道富裕,广有田产。他自七岁读书,八岁习武,投名师访高友,练就了一身好武艺,实有万夫莫当之勇,惯使一口大刀,天下无敌。到了二十四岁完婚,娶妻袁氏,生有一子,年方两岁,一家几十余口,十分快活。到了二十九岁这年,巨无霸路见不平打伤人命,他父母兄长叫他多带金银珠宝远方避难,躲避这场人命官司。巨无霸逃至南阳,到了富春山青岫观存身。青岫观是个大观,观内二百多道人,有百十顷香火地。三位当家的是山中的隐士。大当家田备立武艺最精,天下的名人多来投在门下,跟他练习武艺。二当家蔡少翁收了许多文人墨客,学习书画。三当家严子陵精通数理、鬼谷神课,灵验无比;还有黄石公《三略》、《六韬》,太公吕望《阴符经》,皆有心得。刘秀、大汉元帅邓禹系严子陵的门徒,其余的如王霸、马成、冯异也都是他的徒弟。巨无霸的父亲当初在观里施舍过一顷香火地,跟三个当家的关系不错。巨无霸到了观里躲避,跟田备立练习武艺,向严子陵学习兵书战策。三年多的工夫,文武艺业皆有进步。巨无霸拜严子陵为师,情愿出家为道。严子陵说他尚有功名富贵,不应当出家。巨无霸在山中避难一晃五年有余。
这天严子陵叫人预备桌素席,把巨无霸请来,有田备立、蔡少翁作陪。席间严子陵向巨无霸说:“贤徒,今天是我师兄弟三人给你送行,你该回家了。”巨无霸问道:“怎么?”严子陵说:“如今汉太子殿下刘秀已然兴兵了,大队人马打至昆阳,你们颍阳地面亦为大汉所有,颍阳既不归王莽官人管啦,你要回家可就成了。”巨无霸说:“恩师,小徒自从生人以来,未离我父母膝下。如今惹了杀身之祸,逃在山中五年之久,未得膝下尽孝。回到家中伺候我父母百年之后,我还是再来此山庙中带发修行。”严子陵说:“贤徒,你不要淡泊功名富贵,我看你尚有数年官运。你先回家看望你父母去,然后你可以到昆阳投奔汉太子刘秀,帮助他们君臣灭那王莽,灭了王莽之后开疆展土,定鼎之功,披蟒横玉,封妻荫子。”巨无霸说:“我倒不想为官。”严子陵说:“你就是不为功名富贵,亦应当知道王莽君臣祸国殃民之事呀。不图立功,亦应帮助刘秀君臣为国除莽,为民除害,救人民早出水火呀。”巨无霸说:“刘秀兴师讨莽,将来如何?”严子陵说:“据我所料,大汉余德未尽,应有二次复兴之时。你若去扶保刘秀,三年之内大事可成。”巨无霸说:“帮助刘秀君臣兴利除害,拯救万民,未为不可。我归家之后当往昆阳去见刘秀,助他君臣灭莽。”严子陵、蔡少翁、田备立劝他去保刘秀。席终之后,师兄弟三人又向他叮咛了一番。然后巨无霸下了富春山,乘马回家。一路之上,果然无事。
这天来至颍阳巨家堡,进了村一看,巨无霸可就急了。原来他家的房屋被火焚烧一尽,片瓦无存。巨无霸还以为是他家失了天火呢,向附近邻居打听他家失火之后,迁居何处。邻居们把他家失火的原因如此这般详细说明,巨无霸哎哟一声,栽倒在地,背过气去,当时把邻人吓坏了。阅者诸君要问巨无霸为何如此?书中暗表,这巨家堡有一天夜内来了一伙子强人,到了村内,打开了巨家的大门,将巨无霸一家老少全皆上绑,金银财宝等项抢掠一空,然后将巨无霸一家老少,一刀一个全都杀死。将人杀尽了,放起火来,点着了巨家的宅院,然后这伙子强人大声喊嚷:“吾乃姚期、马武、岑彭、杜茂,奉了汉太子殿下之命,将仇人杀死了。村人勿慌,吾等绝不害你等。”喊罢呼啸而去。巨家堡的村人直等到匪人走尽了才敢出来救火,把火扑灭了,巨无霸他家亦烧得片瓦无存了。无论男女老少,全都知道此事。今天巨无霸向邻人一问他家怎么失的火,街坊邻居将他家失火的情形如此这般详详细细说明。
巨无霸听说他家遭了这样的大祸,不亚如万丈高楼失脚,扬子江中断缆崩舟,泥丸宫走了三魂,涌泉穴失了七魄,扑通栽倒。多亏邻居把他扶起大声喊叫,好容易才缓醒过来。巨无霸痛哭流涕,咬牙愤恨:刘秀,你不该派姚期、马武、岑彭、杜茂杀我巨家满门,抢我家万贯资财,烧我家片瓦无存。我巨无霸若有三分气在,豁出性命不要了,亦得把他君臣全皆杀死,方才解去心头之恨。巨无霸哭了会儿,有邻人劝解着,止住了悲声,向邻人谢过之后上马出庄。巨无霸心中思忖:自己的武艺虽然出众,要凭个人匹马单刀之能,给他满门家眷报仇雪恨,绝是不能成功。如今刘秀君臣有数万大军,势力很大,这仇是不易报了,要想报仇亦成,得借王莽君臣的势力才能成功。有啦,我先奔长安找个门路,给王莽军中当份差事,他们准得愿意。常言道:千军万马容易得,一员虎将最难求。凭我这身功夫,王莽到哪里去找呀?我就是这么办了。把主意拿定了,不分昼夜遘奔长安。
一路无事。这天到了长安城,住在店内,就听见店里有人传说,王莽设立招贤馆,挂榜招贤。巨无霸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他到了招贤馆报名,由招贤馆的总裁带他去见王莽。王莽见他身躯高大,料定他武艺必然不错,命他在校军场试艺,自己要到校军场御览。巨无霸遵旨。是日,王莽命寿王王丰在校军场布置一万大军,乘坐逍遥马,带着三千羽林军,到了校军场演武厅中落座。巨无霸练了一趟大刀,王莽赞不绝口。巨无霸又练刀弓石马步箭,又与武将比武,无人胜他。王莽大悦,以为他的国运之幸,得了这么一员虎将,先在宫中赐宴,然后叫候旨封官。王莽要欺刘秀兵微将寡,人少势单,他调动各处兵将,一个月的工夫,调来了三十万大军,屯扎在长安。择了个黄道吉日,封巨无霸为先锋,命寿王王丰、开国王王富、护国王王奂、一字并肩王徐世英统带三十万大兵,到昆阳扫灭刘秀。四王与巨无霸放炮祭旗,即日起兵。四王与巨无霸祭完了旗,大队人马放炮起兵。巨无霸在前头统带先锋军,逢山开路,遇水搭桥;四王督催人马在后,往昆阳城而来。行兵之际,安然无事。
非止一日,这天巨无霸率领先锋军来至昆阳,恨不能立刻就到昆阳城下与刘秀君臣决战,将刘秀君臣拿获,开膛摘心,给死去的巨家老少报仇雪恨。他派人到后军去禀报四王,他就带了三千先锋军来至昆阳南门外,把队伍列开了,巨无霸命兵将们喊喝声音叫战。南门城上守城的汉兵见巨无霸率兵叫战,急忙去回禀元帅。邓大帅与刘秀率领一干诸战将到了南门登城瞭望,姚期信口胡言,大帅听见,气恼之下,命四先锋姚马岑杜率兵迎敌。
巨无霸在先锋纛旗之下听见三声炮响,南门开放,冲出三千大队来,过了护城河桥,把阵势列开了。巨无霸见汉兵队中挑着四杆先锋大旗,头一杆旗是三丈标杆皂缎色旗,周围红火焰儿,大红的飘带相衬紫金铃,旗上绣着一行小字是“大汉四路总印先锋”,当中斗大的“姚”字。二杆是葫芦铜顶绿缎色,上绣一行小字是“大汉二路先锋”,当中斗大的“马”字。三杆葫芦银顶素缎色,上绣一行小字是“大汉三路先锋”,当中斗大的“岑”字,四杆是葫芦铜顶淡黄缎色,上绣一行小字是“大汉四路先锋”,当中斗大的“杜”字。巨无霸就猜着了,这四杆先锋旗下的四员大将定是姚期、马武、岑彭、杜茂。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,几乎要把二目瞪裂了,恨不能把四先锋一刀一个全皆杀死,方解心头之恨。他双足点镫,稍磕飞虎韂,一催坐下马青顶金眼龙,直奔阵前,向四先锋叫战。
姚期拍马出战,到了巨无霸的马前勒住坐骑。巨无霸问道:“尔可是姚期吗?”巨无霸一问他,姚期答道:“正是你家姚先锋。”巨无霸把眼一瞪,喝问道:“你我有何冤恨?”姚期应该说:“你我并无私仇,两国仇敌各为其主。”巨无霸要是与姚期一讲理,两个人要把火焚巨家堡的事情说开了,巨无霸当时就能归降大汉。姚期为人好诙谐,不说正经话,向巨无霸说:“咱们俩人仇大了,一天二地恨,三江四海仇。”姚期是无心说,巨无霸是有心听,想着自己跟姚期有一天二地恨,三江四海仇,今天我跟你誓不两立!“姚期,你撒马过来。”姚期抖大枪就扎,巨无霸用刀往外一磕姚期的枪,姚期猜着膂力不敌,怕碰在枪上,磕不过他,枪撒了手。往回一撤枪,巨无霸的大刀顺水推舟砍向他的前胸。姚期算计着用枪磕刀磕不动人家,他急忙用脚往前一踹镫,身子往后一仰,伏在马身上,这手功夫叫“铁板桥”。只听嗖的一声,巨无霸的合扇板门刀往姚期身上过去了。吓得姚期心里一哆嗦,刚一直腰,巨无霸的大刀磨盘又回来了,刀奔姚期脖项。姚期用了个缩颈藏头式,呼的一声,刀又从脑袋上过去了。二马错镫,姚期害了怕,不敢再战,拨马败回阵中。马武问道:“兄长,你怎么回来了?”姚期说:“我不是他的对手,兄弟你武艺比哥哥强,你去打他一阵。”
马武催马抡刀直奔巨无霸,大声喊嚷:“巨无霸,你认识马老子胡阳马武吗?”巨无霸说:“马武,我认识你便怎样?”马武说:“俺来取你项上人头。”说着,劈面就是一刀。巨无霸用大刀的刀头照着马武的刀用力磕去,磕上就得撒手。快马飞刀马子章撤回刀头,献过刀
就杵,巨无霸用刀杆往外一磕刀,本想破式还招,马武不容他还招,大刀斜肩带臂便砍。巨无霸抡刀,回头望月式将马武的大刀接住。二马错镫,圈回马来再战。马武抖擞雄威,大刀使欢了,上下翻飞,一招比一招急,一招比一招快,不容巨无霸还招,招招进迫,恨不能把巨无霸一刀劈于马下。巨无霸这合扇板门刀封得太严,毫无破绽,马武的大刀砍不进去。二人这里动着手,两国人马大队里有掠阵的兵丁喊嚷助威,咆哮儿郎擂动战鼓。邓大帅与刘秀站在城上,见马武与巨无霸裹成一团,走马灯相仿,五六个回合不见输赢胜败。棋逢对手,将遇良才。
正然杀得难解难分之际,邓禹将帅在城上往正南一看,尘沙荡漾,土气翻飞,来了一支人马,到了昆阳城南。一声炮响,两杆绿缎门旗左右一分,两万人马二龙出水式冲出来,列得阵势,两万儿郎遍打黄旗,整齐严肃。当中间挑着一杆绿缎色帅纛旗,帅纛旗下,金甲红袍,三齐王苏献怀抱令旗压住了全军大队。左边三杆鹅黄闹龙纛旗,上绣有字“昆阳王”、“颍阳王”、“寿王”字样,昆阳王王立、颍阳王王疑、寿王王丰各擎利刃,与副偏牙将压住左军阵脚;右边三杆鹅黄闹龙纛旗,上绣“开国王”、“护国王”、“一字并肩王”字样,开国王王富、护国王王奂、一字并肩王徐世英与一干诸战将压住了右军阵脚。巨无霸的先锋军亦归在一处了。刘秀君臣将帅、士卒儿郎在城上看见了王莽的七个王爵领兵前来助战,城上亦擂动战鼓,呐喊声音助战。
原来王莽的兄弟昆阳王、颍阳王因为八月十六天光一亮,探马禀报,无敌将梁方的人头号令在昆阳南门,二人大惊,勇冠三军、天下无敌的先锋被敌人杀了,痛惜万分,要和汉兵决一死战,给无敌将梁方报仇雪恨。忽报开国王、护国王、一字并肩王、寿王与先锋官巨无霸统带三十万大军由长安城来至,二王与大帅苏献惊喜非常,又命人鞴马,三个人要出营去迎接四位王爷,要看看巨无霸这个先锋如何。鞴好了马匹,三个人上了马,冲出大营,遥望开国王等各率亲随人等飞奔大营而来。昆阳王、颍阳王、三齐王与他们四位王爷见了面,彼此施礼。三个人不见巨无霸,向开国王问道:“巨无霸何在?”开国王说:“他带着先锋军到昆阳城与汉兵打仗去了。”昆颍二王大惊,昆阳王把无敌将梁方被汉将杀死的事情说明了,众人无不惊讶,想着汉兵将帅是诡计多端,巨无霸去打仗,真是人人替他悬心吊胆。昆阳王说:“叫他们兵将慢慢安营下寨,你我众人带兵到昆阳给巨无霸观敌瞭阵。”于是点齐了两万大军,扑奔昆阳南门。到了南门外,把阵势列开了,往阵前观瞧,见巨无霸与马武杀在一处,正然杀得难解难分。昆阳王、颍阳王、三齐王见巨无霸身躯高大,刀沉力猛,与马武杀了个平手,难分高低,是员勇将,心中暗暗欢悦。
马武与巨无霸杀了十数合,可就不成了,渐渐不敌。岑彭瞧出来了,拍马摆刀直奔阵前,大声喊嚷:“马武闪开了,将此功劳让与小弟岑彭吧!”马武心内明白岑彭是来替换自己,向巨无霸说:“叫你多活片时,马老子去了。”岑彭与巨无霸两口大刀并举,杀在一处。岑彭这口九耳八环刀,扇、砍、劈、剁,上下翻飞,与巨无霸又杀了十数个回合,亦没赢了巨无霸,渐渐不敌。杜茂一抖五股叉,直奔巨无霸,换回岑彭去。两个人刀来叉去,叉去刀来,杀在一处,拼命死战。杜茂的膂力最大,和巨无霸的膂力势均力敌,刀叉相碰,火星乱迸,杀得两国人马兵将们无不惊心。索性姚期、马武、岑彭三个人一齐出马,四个先锋把巨无霸围在核心,给他来个好汉双拳难敌四手,恶虎不敌群狼。四个人招招进迫,巨无霸大喊一声:“来得好!”大刀使欢了,力敌四将,面无惧色,大刀的招数不乱。四个人欺他两手难敌人多,而巨无霸越杀越勇,精神倍长,丝毫破绽没有,四先锋仍然难以取胜。两国兵将擂鼓助威,摇旗呐喊。王莽的七个王爷见巨无霸如此骁勇,都是暗暗夸奖。
邓大帅见先锋不能取胜,吩咐一声:“鸣金撤队。”仓啷啷一阵锣响,汉兵的大队头尾掉过儿;二声锣响,人马齐毕。四先锋拨马要走,巨无霸要报他满门家眷之仇,哪里肯放,大声喊嚷:“姚期、马武、岑彭、杜茂,尔等慢走!你们要走,你家巨先锋在后相追;尔等进城,巨先锋亦追进城去!”四先锋听他所说,好不着急。马武说:“哥哥姚期,你挡住了他吧。”姚期一听,这个气可就大了,暗想:四先锋就属自己没有能为,叫我与巨无霸动手,他们好进城。姚期可真急了,把大枪一抖,和巨无霸杀在一处。马武、岑彭、杜茂见他把巨无霸绊住了,三个人催马入城,大队人马亦进了南门。邓大帅传令:“将南门紧闭。”守城军立刻把南门关上,上了闩锁。
姚期一人焉能敌得住巨无霸?他见昆阳南门关上了,吃惊非小,这条性命他算计着要扔在南门外。姚期到了性命堪堪不保的时候,情急智生,想出一计,可以保全了性命,虚点一枪,拍马就走,巨无霸在后就追。姚期往北跑着,大枪一扔,打奔巨无霸,巨无霸用大刀一磕,大枪落在地上。姚期催马跑着,摘下盔来,照着巨无霸嗖的一声,就是一盔,巨无霸用刀磕出去,盔亦落在地上。此时岑彭、杜茂、马武三个人已然上城,站在城上往南门外战场远观。姚期又把护心镜摘下来打去,护背旗亦打去,又把甲叶摘下来,一片片打奔巨无霸,鱼褟尾、两征裙亦打出去。巨无霸焉能怕他?马武、岑彭、杜茂、邓大帅和将士儿郎等见姚期把他这一身的盔铠甲胄全都扔下,好德行,小铺卖的蒜——都零揪了。
眼看着姚期跑到了护城河边,巨无霸追来,合扇板门大刀往空中一举,砍奔姚期。姚期裆里一使劲儿,连人带马扑通一声,掉下河去,水花四溅。巨无霸见他连人带马在水内漂浮着,赶紧把大刀拴在马上,伸手由洒袋中抽出宝雕弓,走兽壶抽出雕翎箭,认扣填弦,照准姚期,吧嗒,就是一箭。姚期在马上往水内一趴,扑通一声,落下水去。城上汉兵汉将见姚期落在水内,都急得出了声了,哎哟之声不绝于耳。巨无霸见头支箭射在水内,又由走兽壶中抽出二支箭来,认扣填弦,瞄着准儿,冲水皮儿等着,只要姚期从水里一露头儿,他就是一箭,非把姚期射死不可。此时昆阳城上的君臣将帅、士卒儿郎都替姚期提心吊胆,捏着一把汗。忽见姚期在水上一冒,将要露出头来,那巨无霸吧嗒就是一箭。姚期又缩回去了,箭没射着,落在水内。
姚期不等巨无霸再射箭,踏着水露出半截身来,冲着巨无霸就是两把河泥,正打在巨无霸身上,弄得巨无霸一身河泥不算,还流了一身的泥汤儿。巨无霸的箭射出好几支来,始终也没射着姚期。姚期的河泥可是左一把右一把打开了,没结没完,弄得巨无霸起火冒油的。王莽的兵将们见巨无霸把汉将杀败了,好不钦佩;那昆阳王、颍阳王、三齐王等亦是赞成于他。寿王王丰见姚期在水里直往巨无霸身上打河泥,心中想着汉将太不局气,如此发赖,给汉兵丢了体面,就是把他弄死,亦不过臭块地。王丰向三齐王苏献说:“元帅,何必叫巨先锋跟他治这个愚气,我们已然得胜,收兵回营吧。”三齐王苏献把绿缎色旗子三摆,仓啷啷鸣金撤队。巨无霸不敢违背帅令,拨马便走。姚期在水内还直抓河泥往巨无霸身上乱扔。王莽的大军鞭敲金镫响,齐唱凯歌还,打着得胜鼓,唱着得胜歌,往南撤回大营去了。
姚期从水里出来,上了北河沿,见他的马尚在城根儿底下,他过去上马,回头一看,他的盔甲等项都在南岸哪,催马直奔护城河桥。刘秀君臣们在城上见姚期连人带马走着,直往下流水。马武忽听有人说:“他不是叫汉太岁吗?如今改了名了,他叫水太岁了。”马武听着有气,暗道:这是谁呀,贬我拜兄啊?不由得回头一望,见说话之人是景丹、盖延。马武面貌相关,不好和他二人翻脸,吓得景丹、盖延赶紧躲开了。姚期马到南岸,下马捡他的盔甲、护背旗、护心镜、宝剑、鱼褟尾,自言自语道:“亏我想出这个主意,把身上的东西都扔了,在水里避了祸害,不然早已命丧巨无霸刀头之下了。”他又把盔戴上,甲披上,袍穿了,拴扎什物,全身披挂齐了。外边挺好,甲胄鲜明,里边直往下流水儿。他手持长枪,催马回归南门,叫开了城门,催马入城。马道口下马,扑通扑通,两只靴子往外冒着水儿,他走上城来,见了元帅施礼道:“元帅,末将在马上被巨无霸战败了,水中一战大获全胜。”他这几句话,惹得元帅和将士儿郎莫不大笑。然后大帅吩咐兵将们小心守城,率领四先锋等,保着千岁刘秀下城上马回归帅府。到了帅府,兵将们伺候元帅升堂,等候元帅发放军情完毕,退了堂,各自散去。
惟有姚期总觉得有人在他背后说“水太岁”、“水太岁”,姚期可恼了,自己武艺不精,在昆阳护城河内水中避难,就有人褒贬我是水太岁。我早晚非得找着这是谁给我起的外号,找着了禀元帅,叫元帅重重地办他。
不表姚期恼火,却说王莽大营的新旧兵将,全军人马安营下寨,诸事完毕啦,大元帅苏献才与巨无霸回营。苏献与开护二王、昆颍二王、一字并肩王、寿王等升帐,点名过卯,发放军情。退帐之后,七王与巨无霸贺战胜之功,饮筵去了。次日巨无霸又带兵到昆阳南门叫战,汉帅邓禹派将点兵,亲自观敌瞭阵。这日两军阵前,汉将又被巨无霸杀死了五员,败了十数员。接连着数日的工夫,昆阳城中汉将被巨无霸所伤的不计其数,除姚马岑杜四先锋之外,被他战败的还有耿纯、耿弇、邳彤、祭遵、朱佑、吴汉、王伦、李忠、任光、李轨、景丹、盖延、陈俊、坚谭数十余员。后来巨无霸再来叫战不出,骂战不战。
这天,王莽的元帅苏献用完了早饭,就升了中军大帐,六王在帅旁坐着,巨无霸与将士儿郎在两旁站立。三齐王苏献说:“列位王驾,如今我们已然杀得汉兵闭门不战,妖人刘秀的兵将们虽不出战,我怕刘秀见势不佳,弃了昆阳,逃往他方。刘秀不逃便罢,要是逃走,放虎归山擒虎难,纵龙入海终成后患。”开护昆颍寿等六王问道:“要依元帅呢?”苏献说:“乘着此时刘秀尚未逃走,我们有数十万大军,可以围着昆阳城扎下连环大营,把妖人刘秀兵将们围困在昆阳城内,然后再为设法攻城。即便攻不破昆阳城,刘秀君臣亦难逃走,笼中之鸟、网中之鱼,终久被擒。”众人齐声赞成。苏献说:“就在今夜,寿王带兵两万,在昆阳北门外列开阵势;昆阳王带兵两万,在昆阳西门外列开阵势;巨无霸带兵两万,在昆阳南门外列开阵势;本帅带兵两万,在昆阳东门外列开阵势。四面人马限于初鼓以后齐至,把昆阳四门堵住了,别叫敌人兵将杀出来才好。然后将我们数十万大军分为东西南北四面安营,由颍阳王统带一支人马在西面扎营,一字并肩王统带一支人马在南面扎营,开国王、护国王统带一支人马在东面扎营,老将吕敖统带一支人马在北面扎营。限令一夜成功。”诸事议定,照着商议的情形传令完毕,全军人马预备起来。
用晚饭完毕,苏献、王丰、王立、巨无霸分率四路人马,响炮擂鼓,开往昆阳城东西南北,四面进兵。八万大军到了昆阳城四门,各自列开阵势,严防城中兵将闯围逃走。颍阳王、开国王、吕敖、徐世英将全军大队分为四路,到昆阳城东西南北四面安营,挑壕沟,堆土垒,栽埋鹿角;立营门,栽杆扯旗,支搭帐篷;立下粮台,画出粮道,埋伏绷腿绳、绊马索、梅花坑、陷马坑,然后派兵将分守各营,支配勤务。诸事完毕,天至五鼓,苏献、王丰、王立、巨无霸四面撤兵回营。
天光大亮了,昆阳城上守城的汉兵往城的四面观瞧,见王莽的兵将扎下连营,壁垒森严,出入的兵将如同蚂蚁盘窝一般,旌旗招展,刀枪密排,人欢马叫,好不怕人。兵将不敢隐瞒,急速去禀报元帅。大帅得报,与刘秀率领先锋战将等登城瞭望。君臣们到了城上,望见敌人深得为将之法,这座连环大营垒得铁桶相似,把昆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,触目惊心,全都心中不安。刘秀向邓禹说:“卿家,如今王莽的大兵将城围困了,咱们君臣成为笼中之鸟、网中之鱼,插翅难逃了!”邓禹说:“千岁,臣邓仲华自从读书以来,就爱习兵法,攻杀战守、斗引埋伏。这守城之法、守山之法、守营之法,是为犬韬。这犬韬臣深得其法,不怕是山是营是城,只要有臣邓禹防守,敌人纵有百万兵、千员将,亦休想能越雷池一步。”刘秀说:“若能如此,甚好。”于是刘秀君臣将帅围着巡视一匝。邓禹把兵将们分拨调遣,指示守城之法,然后回归帅府。
过了几天,王莽大营兵将四面各出一万大兵,响炮擂鼓,鼓噪齐进,攻打昆阳城。邓大帅上城指挥兵将把灰瓶、石子、滚木等物一路乱扔乱打,打得王莽兵将叫苦不迭。攻了半天,城壕下的死尸横躺竖卧,东倒西歪,损伤太多了,亦没把昆阳城打破,只好撤兵回营。自此王莽的大兵或三天,或五日来打昆阳,始终也攻打不破,汉兵汉将守得十分严密。两国兵将勾心斗角,各逞其能。
这且不表。却说姚期这天贪酒喝醉了,他要找说“水太岁”之人,拿着一支单鞭,往各处偷听,听了几处,并没听见谁说“水太岁”。他走在马武的屋门口儿,听见马武在屋中正然说“水太岁”。姚期气往上撞,闯至屋中,向马武举鞭便打。亏了马武眼快躲开了,不然打死了。啪嚓哗啦,将盘碗全打碎了。原来马武正一人喝酒呢,姚期进来给他一鞭,没打着人,将盘碗全都打碎。马武问道:“哥哥,你为何打我?”姚期说:“咱们哥儿俩把头磕下,异姓别名胜似同胞,别人贬我还可以,你不应当贬我呀。”马武问道:“我怎么贬你呢?”姚期说:“你给哥哥起的外号叫‘水太岁’。”马武说:“我没有。”姚期说:“你没有不成,我听见了。要不是你给我起的外号,你得把给我起外号的说出来,我去找他去,没你什么事。”其实马武知道这“水太岁”的外号是景丹、盖延二将说的,可不能告诉姚期,要把景丹、盖延的话告诉了姚期,姚期回禀了元帅,景丹、盖延倒没多大罪过,马武可得落个挑拨是非之罪。按着军规,十七条禁令五十四斩,可是杀罪。
马武怕他纠缠,索性说道:“不错,这是我说的。”姚期说:“是你说的,你是认打认罚吧?”马武问道:“认打怎样,认罚怎样?”姚期说:“认打,我得打你三十鞭;认罚,你得请我喝酒。”马武说:“我认打啦。”姚期说:“你这人好糊涂,认打岂不打死?认罚你请我喝酒,人情两尽,岂不甚好?”马武说:“你要馋了,叫我请你喝酒那算什么。来呀。”伺候的亲兵过来了,马武说:“把家伙收拾好了,重新预备酒菜,我们哥儿俩得大喝一气。”亲兵们哪儿敢怠慢,收拾打碎了的碟碗捡下去,重新擦抹桌案,又预备酒菜。少时之间,酒菜全摆上啦,两个人喝起酒来。
饮酒之间,姚期就向马武说:“兄弟,你我弟兄二人扶保汉太子殿下,原想灭了王莽,为国除奸,为民除害,公私两尽,将来大汉朝的天下恢复过来,做个开疆展土定鼎的功臣,好与国同休,共享荣华富贵。不料想如今王莽的数十万大兵将昆阳城围困,日后城内粮草一尽了,咱们君臣将帅、士卒儿郎都得被王莽的兵将所擒。这大帅邓禹亦不想个主意,就这么一天天地支持下去,如何是好?”马武说:“要想解围,恐怕不易。除非是由别处发来一支救兵,里外夹攻,才能打破莽军大营。”姚期说:“要找个地方搬个几十万救兵,那有何难!”马武问道:“上哪里去搬救兵哪?”姚期说:“我耳闻着大安山有个赤眉王,他有百万雄兵、千员战将,赤眉王盆子刘扬是大汉朝的宗亲,与咱们主公都是一祖之孙。我要找他去,叫他发个几十万大兵,大料着他念其与主公同宗之情,怎么亦得发数十万兵前来解围。你想成不成啊?”马武喝着酒,听他说得有理,就说:“兄长说得有理。”姚期说:“救兵如救火,不可延迟,耽搁不了。”马武说:“你今天就要走吗?”姚期说:“今天夜内我闯围一走,到大安山前去搬兵。”马武说:“兄长要去搬兵,你出哪门呢?”姚期说:“我出南门。”马武说:“南门外敌人大营可是归巨无霸把守啊,你要闯围,你能杀得了他们兵将,可杀不过巨无霸。”姚期说:“不要紧,你只要能帮着我,我就走得了。”马武问道:“我怎么帮助你呢?”姚期说:“你与我出南门,你先闯进王莽的兵将大营,你在他们前营搅闹,可别走,巨无霸知道了必然出来拿你。凭你马武的武艺亦不怕巨无霸,你与他杀在一处,就把他引至左营,到了左营将他绊住了。我在外边听着敌人大营左边一乱,知道你把巨无霸绊住啦,我再闯入敌营,由前营进去,穿他们右营,绕后营而走。我走后,你再回城。我这个主意怎样?”马武说:“很好。”姚期说:“你知道我这个主意叫什么法儿呢?”马武说:“不知道。”姚期说:“这个主意叫‘鬼扯转儿’。”马武笑道:“好主意。”两人把事儿商量好啦,姚期一定要到大安山,面见赤眉王搬兵求救。
哥儿俩喝到天光黑了,才命人撤去残席。哥儿俩顶盔贯甲,罩袍束带,拴扎什物,全身披挂整齐,抬胳膊抬腿不紧绷啦,这才命人鞴马。亲兵护勇将二人的马匹鞴妥。哥儿俩出来,姚期把单鞭拴在马鞍鞒上,与马武各持刀枪,上了坐骑,齐催坐马遘奔南门。
将至南门,守门的军士们问道:“什么人?”姚期说:“我们二人。”军士们听出是姚期、马武来,说:“二位先锋大人,到这里有事吗?”姚期问道:“你们这儿是王伦守城吗?”军士说:“正是。”姚期说:“把王伦给提拉出来。”军士们说:“哎。”心说:好德行!愣往外提拉,你们敢说,我敢这么说吗?军士们到了官厅之内,向王伦说:“将军,姚马二位先锋大人来了。”王伦听罢,赶紧出来,向姚期、马武说:“二位兄长到此做什么?”姚期说:“我们哥儿俩要出城找巨无霸去,你把南门开开。”王伦问道:“二位兄长可有令箭吗?”姚期说:“有令箭我不会走东门北门,偏走南门?走你这南门有我什么好处?”王伦说:“没有令箭,小弟不敢私开南门。”马武说:“如何?我告诉哥哥你,上回就把他的胆子给吓回去啦,你还不信!如今怎样?他不敢开城,你说怎么办吧?”姚期说:“兄弟,你真把他这人看透了,实在是畏刀畏箭,怕死贪生!走吧,咱们回去啦,不走南门。”说着,二人把马匹拨转过来,往北走下去。王伦想着:这么就完啦?他二人喝醉了,等着醒了酒儿,我再问他二人。王伦心里这么想着,忽听姚期、马武在北边说:“交朋友得交那有胆量的,不交那假横人、假刚强,我从此就算把他看透了。我亦不叫他别的,我就叫他兄弟媳妇,多咱遇见,多咱寒碜他。”
王伦听着气往上撞,暗说:姚马和我虽是盟兄弟,他们比我大,论情理他们应该让着我、疼我才是,不该挤兑我。好啊,这不是朋友,是冤家对头!我把命扔在他二人之手,亦就算完了。王伦想到这里,大声喊嚷:“二位兄长请回来。”姚期勒住坐骑,问道:“回去干嘛?”王伦说:“小弟把南门开放,叫你们哥儿俩出城。”姚期说:“叫出去亦由你,不叫出去亦由你,我们不出去啦,我要没有气性,还算得了英雄好汉?”马武说:“哥哥,你冲着我出去吧。王伦虽然不对,他是兄弟,我们得容让他才是。”姚期说:“马武,这可是你说的,要不然我绝不出南门。”王伦一听,暗道:好啊,我倒不对了。气得脸上颜色更变,浑身栗抖,体似筛糠,气气昂昂地吩咐道:“将南门开放!”守城的门军不敢怠慢,立刻挑着灯笼,到了城门洞内,撤闩落锁,把里外城门开开了。姚期、马武纵马出城。门军向王伦请示:“王将军,城门关不关呢?”王伦说:“关上,不用管他二人。”于是门军将南门上闩上锁,又关闭了。
姚期、马武两个人催马过了护城河桥,直奔正南而来,远望敌人大营灯火齐明,巡更走筹的声音接连不断。姚期说:“马武,你先去使‘鬼扯转儿’,把巨无霸绊住了,然后我再闯营逃走,大安山去搬兵求救。”马武说:“是吧。”催马直奔莽营。离着莽营近了,就听前头有人问道:“对面什么人?少往前进!再往前进,我要搭弓射箭了!”马武不语,直往前去。只听弓弦响处,刷刷刷,箭如飞蝗,射奔马武。马武把刀耍欢了,拨打敌人雕翎箭,那箭纷纷落地。马武人急马快,闯入敌营,敌人兵将呐喊声音,一阵大乱,齐声喊叫:“拿呀,拿闯营的!”呼啦一声把马武围上了,兵多将广,围了数层,把马武困在核心。马武把手中大刀一摆,向王莽的兵将一路大杀大砍,抖丹田喊嚷:“呔!敌人兵将听真,在下五瘟神马武,尔等要知道马老子的厉害,急速闪开!”大刀到处,如同削瓜切菜一般,人头乱滚,死尸横躺竖卧。莽军拦挡不住,齐声喊叫:“好厉害!马武……啊,马子章……啊。”马武杀得莽军纷纷往后倒退,当中露出一股走道。
马武杀进三道营门,到了敌人前营可不走了,净等巨无霸出来,好把他引到左营使“鬼扯转儿”将他绊住。当下马武在敌人大营这么一裹乱不要紧,报事的小校飞报军情。巨无霸此时正在帐中办公,忽听外边一阵大乱,小校报:“汉先锋马武杀进前营。”巨无霸不由得冲冲大怒:“好呀马武,尔是吃了熊心豹胆,敢来搅闹我营,飞蛾投火,自送其死!来呀,掌号齐队,众位将军跟随我捉拿敌将!”说着话站起身形,出离了中军帐,帐前与众将一齐上马,扑奔前营捉拿马武。巨无霸到了前营,果见马武匹马单刀杀他的兵将,把大刀一摆,直奔马武,厉声喝道:“马武,尔有何德何能,前来搅闹我营?”马武说:“巨无霸,你们兵困昆阳城,我们里无粮饷,外无救兵,我在邓大帅面前告了奋勇,要在你的营中取你的项上人头!”巨无霸说:“马武,你乃巨某手下败将,你来取我项上人头,亦不过夸口而已。”马武说:“你如不服,来来来,咱们决个胜负,见个高低!”说着话,他把大刀一举,向巨无霸劈面就是一刀,巨无霸用刀招架。两人双刀使开了,各不相让,拼命死战。莽营军卒呐喊杀声,擂鼓助威。马武的大刀越使招数越快,越杀越勇,精神倍长;巨无霸的大刀尽力而斗,手、步、眼、心、气、胆贯在一处,毫无破绽。马武的刀无论多快,亦休想递进招去。他们俩杀了十数个回合,仍然不分胜负。马武虚砍一刀,拨马往东而走。巨无霸在后边就追,大声喊叫:“你不是说了吗,咱们俩杀个强存弱死,真在假亡。你要跑了,非是英雄好汉。”马武并不理他,往东跑去。
左营的兵将、左哨的兵将瞧着马武往他们这边跑来,呐喊声音,迎上前去,长枪短刀,大刀阔斧截住了马武的去路。这马武前有兵将截杀,后有巨无霸追赶。他把大刀一摆,向前边截杀他的兵将一路乱杀乱砍,真是削瓜切菜一般,人头乱滚,杀得王莽的兵将们往两旁一闪,不敢拦挡于他。马武杀出一条道路,直奔左营跑来,上边用刀杀人,底下留神埋伏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通身是胆,浑身是眼。王莽的兵将见他杀得如同血人似的,好像吃了横人肉一般,无不惧怕。马武且战且走,走到左营中间他不走了,净等巨无霸啦。巨无霸随后追至,二人更不答话,双刀并举,杀在一处。两匹马八个蹄儿蹬开了,翻蹄亮掌,走马灯似的,拼上命了。左营的兵将与巨无霸的偏副牙将围了个大圆圈,挑着灯笼,举着火把,呐喊杀声。
巨无霸和马武在左营厮杀,那营外边的姚期可就听清了,他们这是到了左营啦,该着我姚期走啦。他把坐骑催动,直奔莽军大营。离着敌营近了,就听前头有人喊嚷:“对面是什么人?少往前进!再往前来,可要射箭了!”姚期并不答音,还往前进。只听梆子一响,乱箭齐发。姚期见箭射过来,把枪一抖,抖欢了,打得那箭纷纷落地。人急马快,闯进营内,呼啦一声,莽军把姚期围上。姚期大喊一声:“呔!王莽的贼兵听真了,俺是汉太岁姚期。尔等要知道姚期的厉害,急速闪开,如其不然,叫尔等知道大枪的厉害!”说着大枪一抖,向王莽的兵将噼哧噗哧,一路乱扎,就像扎蛤蟆一般。到了人多的地方,抡开大枪,乱抽乱砸,抽下一大串,打上一大片,杀得敌人兵将纷纷倒退。姚期且战且走,由打前营杀奔敌人右营。姚期马踏敌兵,走到右营,忽见对面灯笼、火把、亮子、油松照耀如同白昼,兵山将海,拥着一员大将,正是巨无霸。姚期大惊,还以为马武的“鬼扯转儿”没有用好哪。
书中暗表,巨无霸为人机警,他与马武动着手,暗想:马武这不是成了傻人吗?匹马单刀杀入我营,闯入龙潭虎穴,他杀到营中不走,莫非是刘秀要闯围逃走?他来把我绊住,我二人在左营里厮杀,那汉将保护着刘秀由右营逃走。我先把马武绊住,我到右营看看去。巨无霸想到这里,大声喊嚷:“我兵我将一齐动手!”他的兵将不敢怠慢,齐催坐马,各执利刃,把马武围在核心。马武在核心内往来横冲直撞的工夫,那巨无霸早已无影儿了。巨无霸往西进了左辕门,吩咐:“踏板撤去,辕门紧闭。”亲兵营的兵将遵令,把踏板拉进了辕门之内,吱哗哗,辕门关上了。辕门两旁土围子上趴着的弓箭手抽弓拔箭,认扣填弦,等候敌人闯营时射箭了。没有多大的工夫,马武就到了,辕门外边的梅花战沟又深又宽,沟内栽的净是刀子,踏板没有了,人蹿不过来,马跳不过去。马武一到,弓箭手乱箭齐发。马武见抄近儿走不成,只可绕点远儿,到右营里看看去吧。马武往后营杀去了。
那巨无霸到了右辕门,他穿过了中军营,到了右营,正把姚期挡住了。姚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,不拼命是过不去的。他把眉毛一竖,眼睛一瞪,全身的劲儿贯在两膀之上,大枪一抖,就扎奔巨无霸的哽嗓咽喉。巨无霸用刀招架,要想还招,那姚期调过枪把来,照着他的脑袋就打,巨无霸横刀杆接住。二马错镫,姚期的枪尖扎奔他的右肋,他用刀背磕出去,姚期马往南冲,连头亦不回了。巨无霸纳闷儿:姚期素日没有这么两下子,如今这是怎么啦?拨马在后便追。姚期在前边把枪使得神出鬼入,似条乌龙一般,王莽的兵将截不住他。姚期如同虎撞羊群,杀出右营。将入后营,巨无霸就追到了。姚期暗道:不好,要出不了敌人大营!忽听马武大声喊嚷:“兄长快走,小弟截杀!”马武绕至后营,正在后营碰见了,他把巨无霸绊住厮杀。姚期从打敌人后营杀了出来,心中可就高了兴了,催马如飞跑将下来。
姚期跑出来没有多远,忽听后面有人大声喊嚷:“姚期,尔往哪里逃走!”姚期一听是巨无霸追下来了,他不敢停留,不顾东西南北,催马逃走。后面的人大呼大喊追赶下来。二人一前一后,跑出多远,累得姚期浑身是汗,遍体生津,马跑得四蹄流汗。天光已亮了,姚期想着自己一个劲儿地跑,后边追得没结没完,非得把我累死算完。任你有多大的能为,我豁出这条命来和你拼了!想到这里,姚期将马转过头观看,追赶他的敌将已然来到了。这敌人长得九尺身躯,头大项短,胳膊短腿短,腰圆背厚,十分雄壮。黑黑的面貌,络腮胡须。铁盔铁甲,胯下青鬃马,马上鞍韂嚼环鲜明,挂着一条打将钢鞭,手使一条皂缨枪。姚期看着不是巨无霸,把心放下,向他问道:“尔是何人,敢苦苦追赶于我?”敌将说:“姚期,俺是巨先锋营中的粮台官,俺叫李保。”姚期大怒,向他喝道:“尔既是粮台官,不好好看守粮台,前来追赶于我,真是狗拿耗子,你是多管闲事!叫你知道姚先锋的厉害!”说着抖颤了大枪就扎,李保用枪招架还招,两个人各使长枪,杀在一处。李保的武艺还是不弱,和姚期战了三四回合,没见输赢。姚期杀得性起,使了个“乌龙探海”的招数,照着李保大腿扎去。李保招架不及,拨马要躲,嗑吱一声,右腿的软战裙挑去了一块,连大红的中衣也扯破了,吓得李保催马往回便跑。姚期大声喊嚷:“尔往哪里走!”催坐骑就追。姚期嘴里还不闲着,说:“李保,你是粮台官,多管闲事,苦苦地追我,追得我燕儿不下蛋的!这回该我追你啦,亦没结没完地追你,追得你也燕儿不下蛋的,你真是现事现报!”
李保跑出数里之遥,拼着命地跑,才把姚期落在后头。他跑着跑着,看见眼前有座大树林子,临近了见林中有座古庙,山门开着。他想在这庙里隐藏一会儿,催马来至庙前,下了坐骑,拉着牲口走进庙内。头层大殿左右有两个角门,角门亦都开着。他拉着马又进西角门,在院内树上把马拴好。他想出个办法来,先把东角门关上,用大石头顶上,从外边推是推不开了。他又到马旁将大枪挂上,右手摘下单鞭来,在西角门里一藏,半扇门开着,半扇门关着。李保在半扇门后一待,等着姚期来了暗算于他,给他个明枪容易躲,暗箭最难防。
等了不到一顿饭之时,就听见庙外头马蹄銮铃之声,果然是姚期。姚期追至此处,不见了李保,看着地上的马蹄印儿,猜着李保藏在庙内。他甩镫离鞍下了马,拉着马走进庙内,把马拴在铁香炉上,挂上大枪,摘下鞭来,走奔东角门。用手一推推不动,姚期又走奔西角门,嘴里嘟嘟囔囔说:“小子,你藏在庙里就算完了事啦?那成吗?”姚期的左腿迈进门坎儿,李保早就听见他来了,嗖的一鞭,正打在那姚期的右肩膀上。姚期疼得难受,他不哎哟,他只要一哎哟,李保就知道鞭是打上了,接连着几鞭,姚期可就没有命啦。姚期反倒噗哧一笑,说:“小子,你没打着,我早就知道你在后头藏着呢!小子,你别出来,出来我就打你。”李保很是纳闷儿,暗想:我这一鞭打着了,打得手都疼了,怎么会没打着呢?亦许是这一鞭打在门框上啦?
他心中思忖之际,姚期疼得直皱眉,用左手摸着右肩头,顺着脑袋往下直流汗,右胳膊也抬不起来了。姚期又疼又害怕,怕的是李保追出来,和他动了手,非把命丧在他手中不可。真是情急智生,想出个主意来,叫“疑兵之计”。他嘴里说:“李保,你不用藏着不出来,我没那么大的工夫跟你斗气儿,我走啦。”说着一抬左腿,用右手把靴子脱下来,左脚退在门坎儿外头,说:“我真走了。”李保低头看见姚期的靴子尖儿,以为是姚期的脚在那儿哪,可不知是他的靴子。李保心中暗想:姚期,你不用冤我,我早就知道你没走,反正我不出去。你别进来,进来我就打你。李保的两只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靴子,暂且不表。
却说姚期把靴子放在门坎儿里头,悄悄走奔铁香炉,用手把马上的銮铃摘下来,慢慢放在地上,然后忍着疼将丝缰解开了。他暗暗祷告上苍:我的老天爷,你可别叫我的马出声儿,他要一叫唤,我的命可就完了。拉着马往外走出了山门,幸喜这马并没嘶叫。庙门外头上了马,急忙逃走。姚期临走的时候,回过头来冲着庙门一吐舌头,噗哧一笑,然后不顾东西南北,奔命而逃。一气儿跑出六七里路,望见前边有个大大的村庄,四外有土围子,庄门外有护庄河,河上有吊桥。姚期又渴又饿,想着找一个大户人家弄他一顿饭吃,喂喂牲口,打听好了道路,再奔大安山前去搬兵。姚期进了村内,见各家的门户亦都整齐,这村的住户并不很穷,两只眼往各处看哪个门户大些,好去吃饭。见村的当中,路北有个大门,门前有十几棵门槐,槐树枝叶茂盛,周围用砖砌的圆圈儿,树上拴着幌绳。
忽见从这门内走出一人,身高约有九尺开外,头戴一顶淡黄色的鸭尾巾,迎门上打象鼻疙瘩,窄绫子条儿勒着褶子,上身穿着淡黄色的短箭袖小袄,黄绒绳前后勒着十字袢,腰系着一把掌宽的五彩丝鸾带,红绸子中衣,青缎子靴子。这人直着两只眼睛奔过来,直看姚期。临近了,姚期一看,这人长得面似三秋古月,一部花白胡须洒满了前胸,约有六十岁开外。偌大的年岁,精神百倍,不弱于壮年人。这老人冲着姚期说道:“儿呀,你妹妹怎么没回来呀?”姚期一听,暗道:不怨我挨了一鞭,我是倒着霉哪!又有人认错人啦,管我叫儿子。不由得气往上撞,将马勒住了,向老人说道:“我会是你的儿子?你仔细看看!”老人可吓怔了。
原来这个老人生有一子一女,儿子较姑娘大个七八岁,兄妹二人都是自己亲传的武艺,马上步下,十八般兵器件件精通。这天兄妹二人出去打猎去了,一夜未回,老人很不放心,前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始终亦睡不着觉,想他的儿女,放心不下,疑惑他的儿女被虎狼所餐。熬到后半夜,心里一发迷糊,可就睡着啦,做个噩梦,梦见了他的女儿被一只黑老虎叼着跑啦,他在后边追了半天亦没追上,急醒了才知道是梦。用手一摸,出了一身透汗,还记着那只黑虎周身全是黑的,惟有左边的后腿是白的。老人做了这个噩梦,更睡不着了,直熬到了天光大亮,老人左出来门前看看,他的儿女没有回来;右出来门前看看,他的儿女还是没有回来。直把老人累得腿儿都酸了,亦没见儿女回来。这回出来看见了姚期,当是他儿子回来了,后边没有他女儿,老人还真以为他女儿让老虎给叼跑了呢,赶紧跑过来要问问。这老人的儿子跟姚期身量相貌都差不了多少,才向姚期问道:“儿呀,你妹妹怎么没回来呀?”姚期挨了一鞭,原本就火着哪,再遇见老人管他叫儿子,气得他烟生火冒。
老人听着他的口音不对,可就怔了,冲着姚期深施一礼,说:“这位将军,我上了几岁的年岁,老眼昏花,认错了人啦,望将军多多原谅。”姚期说:“你认错了人啦,管我叫儿子,怎么不叫爹爹哪?你是认打呀,还是认罚呢?”老人说:“认打怎样,认罚怎样?”姚期说:“认打,我打你三十钢鞭;认罚,我罚你一顿酒饭,给我饮饮牲口,喂点儿草料。”老人听他这样的口吻,是要仗着他是官人唬他,心里虽不愿意,谁让自己认错了人呢。老人说:“好吧,我认罚吧。”姚期说:“算计你就得认罚。”老人说:“认打受得了吗?”于是姚期下马,拉着牲口走至老人门前。老人把他的家人唤将出来,吩咐给喂饮马匹。家人遵命,把马接过去,喂饮去了。老人把姚期让进院内。
姚期跟着进了二门,见东西厢房各两间,北房是明三暗五,东西有两个月亮门儿,后边还有两层院子。院内种些花草,十分清雅。上房五间带廊子,两根朱砂漆的明柱,旁边有兵刃架子,上边放着十八般兵器,大约着这家必是有人会把式。老人把姚期让至大厅里面,分宾主落座,家人献茶。姚期脸上很透出来得理不让人的样子。老人有些气愤难过,向姚期问道:“这位将军,你在哪里当差呢?”姚期说:“在汉营里当差。”老人说:“当初我亦在汉营里当过差,我跟你提个人你可认识吗?”姚期暗想:不好,这个老人要占我的便宜,不是认识我祖父,就是认识我爹爹。上了年纪的人尽说三十年前的事情,一提说是我的长辈,张嘴就要便宜,我自有主张。他向老人说:“汉营里的人差不多都认识,盟兄弟不少,联盟的兄弟更多,其中还有不少亲戚,什么姨兄弟呀,表兄弟呀。”老人一听,暗道:他怕我占便宜,是他认识的人,都是哥们儿,没有长辈。“将军,我提的可不是如今的汉营,是二十几年以前的汉营。”姚期暗道:如何?是要讨便宜。老人说:“我这朋友在孝平皇帝驾前称过臣,当过五营统制官,后来升至桂阳太守,姓姚名猛,你可认识?”姚期心中一惊:不好,他说的是我爹爹,大概老人家跟我爹爹有交情。姚期忙说:“老伯父,您提的这个人我认识。”老人说:“是你盟兄弟呀,还是联盟兄弟哪?”姚期说:“您这人真不明道理,您一提出名姓,我就管您叫伯父,您还不明白?”老人说:“这位姚猛是你的什么人呢?”姚期说:“是我的爹爹。”老人惊问道:“儿呀,你可是姚期吗?”姚期说:“正是。”
老人一阵难过,伤心落泪;姚期鼻子尖儿发酸,眼泪亦忍不住了。姚期问道:“您老人家尊敬大名?恕我眼拙,望您说说由来以便相认。”老人问道:“姚期,你父在日之时有几个好友?”姚期说:“我父在日就结了一回盟兄弟,大爷是我爹爹,二爷是卓茂,三爷是朱文华,四爷是杜颜,五爷是傅友德。”老人道:“我便是傅友德。”姚期失声道:“哎呀,您老人家是我五叔啊!”赶紧站起身形,要过来给傅友德跪倒磕头。忽然右膀疼痛,用左手一摸肩头,疼得他直皱眉。傅友德问道:“贤侄,你这是怎么啦?”姚期说:“我这是被敌人暗算打了一鞭,实在疼痛。”傅友德说:“我给你看看。”说着,帮他摘盔卸甲,脱去战袍,什么护背旗、护心镜、宝剑、鱼褟尾、软战裙,全都放在桌案之上,然后脱下小衣裳来。傅友德往他的右膀上观看,只见肉皮的颜色又黑又紫,肿起多高来。傅友德用手一摸,姚期就直嚷疼痛。傅友德没让姚期看见,冷不防用个小刀儿给他扎破了,疼得姚期直咧嘴。傅友德用手把那淤住了的血往外一挤,流出来的血颜色都是黑紫黑紫的。把血挤出来不少,姚期觉着舒服,亦不疼啦。他说:“嗬,老爷子,您真是恶治呀,这下子可救了我啦,如同去了五十斤的分量一般。”傅友德命家人看过棒伤药来,给他敷上,用布缠好了,说:“贤侄,你幸亏是遇见我,不然过上几天淤血成疮,可就糟了。”姚期这才跪倒磕头,给他五叔施礼,然后站起来把小衣裳穿好。爷儿俩重新入座。
傅友德问道:“贤侄,你如今在汉营官居何职呢?”姚期说:“我在汉太子驾前称臣,官拜安城将军;邓大帅麾下调遣,任四路总印先锋之职。”傅友德听他有这么大的官职,暗道:真是将门出虎子,吾拜兄姚猛在九泉之下若是有灵,亦能甘心瞑目了。傅友德说:“当初你父在日之时,我曾劝过他,叫他留神王莽,无论如何亦不可入都。怎奈你父不听,到了长安,果被奸臣所害。我听说你父遇了害,赶紧派老管家到长安去接你们母子到我家来,亦没有别的,尽其交友之道,把你娘养老送终,把你栽培出来长大成人,日后好给你父亲报仇。不料想老家人一步去迟,没把你们母子接来。你母子这些年在何处存身呢?”姚期说:“真是一言难尽。自从我父被奸臣所害,我们母子同着老家人姚忠逃奔郏县鬼神庄,住了没有二年,把老管家给忧愁得染病而死,就剩我母子二人度日。”傅友德说:“你在何时入的汉营哪?”姚期说:“因为汉太子殿下兴师讨贼,大兵攻打棘阳关,攻打不下。那棘阳关的守将是王莽的武状元岑彭,岑彭凭胯下马、掌中刀,杀得合营汉将闭门不战,无人能敌。汉兵汉将打不过岑彭,损兵折将,耗费银饷,支持不了啦,汉太子才入鬼神庄请我姚期。”
傅友德听到这里,心中暗为喜悦,料着这姚期的本领肯定是弱不了。刘秀君臣打不过武状元才找他,他的武艺一定比武状元还高明哪。傅友德说:“自从那时你就保了刘秀了?”姚期说:“没有。”傅友德问道:“怎么?”姚期说:“家中就是我们母子二人,我要保了刘秀,我娘何人伺候啊?我荐了个朋友叫邳彤,叫他替我前往。那邳彤金枪三十四手,乃上将之勇,到了棘阳关被岑彭打败了,挨了岑彭一镖,几乎丧命。汉太子君臣又没了主意啦,汉太子二入鬼神庄请我姚期。我向汉太子说过,老母在堂,不敢以身相许。”傅友德听他说得如此,心中愈发得喜悦,姚期懂得孝母,忠臣孝子人人可敬,老英雄焉能不喜爱于他?姚期说:“我又荐夷丘山新市平林寨的九寨主王伦替我前往,王伦到了棘阳关,用锁喉一点转还枪挑去武状元岑彭的头盔,因为贪功心盛,追赶岑彭,中了他人的伏兵计,把王伦用箭几乎射死。汉太子才三入鬼神庄,我母亲见汉太子粮饷两绝,我要再不到军前立功啊,汉兵不战自溃了。她老人家悬梁自尽,上吊身亡。”傅友德说:“怎么我那嫂嫂落了这么个收场结果呢?”姚期说:“我娘这一死,很对呀,叫我姚期舍孝全忠。”傅友德说:“你母亲赴义而死,将来留名千古,万古流芳了。”
叔侄二人正然讲话,忽见家人跑了进来,面带惊慌之色,说:“员外爷,大事不好!外边来了一员武将,他说咱们家窝藏着妖人余党,若不献出去,要把咱们全家拿去问罪呢!”傅友德大惊。阅者要问外边来的王莽那员战将?书中暗表,来的正是李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