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汉演义》讲述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后,汉太子刘秀率领员云台大将兴兵伐王莽,及东汉十二帝的更替。着重讲了光武中兴的故事,奸臣暗害刘秀,光武帝二次中兴汉室。本书按照《全汉志传》、《两汉开国中兴传志》的架构来写,内容有一定的补充。
却说郅君章走后,邓大帅亦回帅府。是日一天大雪未住,到了夜内雪深二三尺,天气严寒,冻死的牲畜不计其数。两国人马只能防守,都未挑战。这天到了冬月二十一日,刘秀用完了早饭以后,在书房与邓禹谈话之际,粮台官求见元帅。大帅命他进来回话,问他:“求见本帅有何事呢?”粮台官说:“我来见元帅,是因为军中粮草要尽了。”大帅问道:“还有多少呢?”粮台官说:“合计我兵每日应用多少,计算起来尚有七十天的粮,到了七十一天便断绝了。”大帅说道:“还有七十天的军粮不算缺乏,你且退出,本帅自有主张。”粮台官退将出来,邓禹心中很是着急,想王莽数十万大兵困着城,重围一日不解,一日不能运粮入城。倘若城中粮米一尽,这座昆阳不攻自破。邓元帅怕刘秀着急,又怕军心生变,他心中不安,面貌上却是谈笑自若的。
刘秀问道:“元帅,军中只存七十天的粮草,在这七十天内,你可有破敌之法吗?”邓禹说:“破敌之法谈何容易,彼众我寡,如何能成?”刘秀说:“若是以城中所有的汉兵和敌人拼命一战如何?”邓禹说:“使不得。王莽他若损伤一支人马,还能调五支人马。伤亡一万兵,又来十万兵;死了十万兵,他能来百万兵。咱们汉兵只有这支人马,不能孤注一掷,牺牲而战。倘若一败,千岁就不能灭王莽,恢复汉室山河了。如今不能轻出,臣非惧敌,是给千岁保存实力,待有必胜之机,以便破敌。”刘秀说:“事有缓急。譬如你我军中有三年军粮,破敌不在早晚,可以待机而动;如今城中只有七十天的军粮,事已急矣,何须待机?势不能缓,望元帅想个解围之法,不然是坐以待毙,束手待擒了。”大帅邓禹听了直皱眉,沉思不语。
待了好大会儿,邓禹才向刘秀说道:“千岁,这解围之法却有,必须里外夹攻。外边来数十万救兵,围着王莽的兵往里打,里边的兵往外攻,内外夹击,重围可解,敌军可破了。”刘秀说:“卿家,你我到哪里去讨数十万救兵啊?”邓禹说:“求数十万救兵的地方倒有。”刘秀问道:“莫非去找赤眉王求救?”邓禹摇头道:“不是不是。”刘秀问道:“是哪里呢?”邓禹说:“宣城王刘显自从王莽篡位到如今亦没把宣城丢了,在那里屯兵,有十数万人马,兵精粮足。”刘秀说:“宣城在河北,离着万里长城最近。一者是北国匈奴有意侵入中原,宣城王的人马被匈奴牵住了不能南来;二者宣城离昆阳太远,我们搬兵求救往返就得数月。城中只有七十天的粮,远水难解近渴,这事是不成的。”大帅说:“还有一处可以求救。”刘秀问道:“哪里呢?”邓禹说:“河中府有位大汉的亲王,是河中王刘庆。他那里有数十万汉军,可以发救兵的。”刘秀说:“我们若从昆阳到河中府,由河中府再回来,得多少日期?”邓禹说:“亦得百日有余。”刘秀说:“还是不成啊,七十天的军粮,支持不了啊,还是不成。”
邓禹忽然想起来一处近点儿的地方,可以求得出救兵来,忙向刘秀说道:“千岁,有一处路近的地方可以搬兵求救。”刘秀问道:“是哪里呢?”邓禹说:“松江、芦江、钱塘江,当初有位大汉亲王镇守,这位王爷是三江王,名叫刘侠。自从王莽篡位之后,三江王就操演水旱两路人马,要讨王莽为国复仇。那三江地方出产最多,土广民肥,是个富有之区。王莽想要得那三江,曾派大将统兵前往,打过三次。因为王莽的兵将不利水战,俱皆兵败而回。王莽没打过三江来,反倒损兵折将。三江的兵将号称铁甲军,都是悍勇善战的。如今主公若要求救兵,可以往三江去,道路比宣城、河中府可近多了。”刘秀说:“三江王刘侠是大汉的宗亲,孤家耳闻他是汉高祖八世玄孙,是孤的皇叔,但是从未见过面的。若要搬兵求救,必须孤家前往才好。”邓禹说:“主公何妨去一趟。”刘秀说:“只要孤家到了三江,那三江王刘侠念其大汉朝同宗之情,能发几十万救兵,这救兵来了,亦准能取胜。可是孤家怎能闯过王莽兵将的大营呢?”邓禹说:“主公若要闯围搬兵倒亦不难,臣派四人保驾,管保万无一失的。”刘秀问道:“哪四个人呢?”邓禹说:“姚期、马武、岑彭、杜茂。”刘秀说:“元帅将他们唤进来相商。”邓禹这才让伺候自己的书童去传唤四位先锋,向他吩咐道:“不可声张,你去把四位先锋唤来。”书童遵命而去。
少时间姚马岑杜四先锋来至书房,向刘秀、邓禹施礼完毕。大帅邓禹命他四人坐下,四个人落座。马武向邓禹问道:“元帅唤我等有何差派?”邓禹说:“请你四人非为别事,只因昆阳城中粮草只剩七十天的,不能支持。时才我与千岁商议好啦,要往三江去搬兵求救,只因城外有王莽的大营,不容易过去,本帅要派你们四个人保驾闯围,你们愿意吗?”马武、岑彭说:“元帅之命我们不敢不遵,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。只是保着千岁闯围是不容易的,我们四个人胯下马掌中军刃,能够过去的,主公若要闯围可就难了。敌人兵将如若见了主公,他们是不拿我们四个人,是专拿主公一人,倘若我们顾不过来,主公有了舛错,如何是好呢?”邓禹说:“这亦不难,叫主公改扮成一个马童,再把面貌改改,叫敌人兵将看不出来是主公还不成吗?”姚期说:“若是这样办理,倒是能成。”大帅说:“你们可得多带便服,如若闯出重围,遍地都是王莽的官人,道路之上行走不便,你们君臣五个人可以穿上便衣,遮避遮避他人的耳目。”四个人说:“元帅说得很对。”邓禹说:“你们四个人就去预备,今天夜内你们就保驾前往。”四先锋说声:“遵命。”一齐退将出去,回去预备。
刘秀与邓禹吃完了晚饭之后,刘秀亦改扮起来,打扮好了,预备一个包袱,将银两、衣甲包放在褥套之内,又命人将自己所乘的那匹马上的金鞍玉辔、杏黄扯手、紫金镫改换了,刘秀把所有的事儿准备完毕。天到了初鼓时刻,邓禹传令:“擂鼓升堂。”帅府大堂上聚将鼓咚咚一响,一干诸战将全都顶盔贯甲,罩袍束带,拴扎什物,个个披挂整齐,与刀斧手、绑缚手、中军官、旗牌官等齐聚大堂之上。三通鼓罢,邓禹升坐大堂。姚马岑杜四先锋率领将士儿郎施礼:“参见元帅。”大帅邓禹吩咐一声:“列位将军少礼,退在两旁。”将士儿郎往两旁一退,个个牢踏狻猊腿,挺站虎彪躯。四先锋不见刘秀,只见邓大帅背后站立一个马童,头戴硬扎巾,上身穿小袄青皮的背心,当中间白光上有红字,是“马夫”二字,腰系抄包,兜裆滚裤打着裹腿,穿着两只倒纳千层底的大叶巴靸鞋。往脸上观看,红扑扑的面貌,好像刘秀。四个人就明白了,这是刘秀改扮好了,真像个马童的模样。除了他四个人知道这事,看得出这马童是刘秀来,别人谁亦是看不破的。
大帅邓禹传令:“马成、冯异二将听令。”二人站在帅案前:“在,在。”元帅说:“命你二人点兵一千,在东门里候令,如若听见了连珠炮响,杀出东门扰乱敌营,不论胜负便归城。”又命殷文、殷武带兵一千在西门,朱佑、祭遵带兵一千在北门,都是连珠炮响杀出城去,扰乱敌人大营,随即归城。马成、冯异、殷文、殷武、朱佑、祭遵六将遵令下了大堂,出离了帅府,上马点兵去了。邓大帅又命李忠、任光二将点兵一千在南门里候令。李忠、任光走后,邓禹吩咐外边将马匹鞴好,邓大帅率领先锋将士等出了帅府,一齐上马,遘奔南门。
到了南门里,大家站住了,邓禹与刘秀并马而行,不准人跟随。走到了无人之处,邓禹向刘秀说:“千岁,你可记着这城中只有七十天的军粮。在这七十天之内,臣邓禹尽心竭力保住昆阳,绝不能叫王莽兵将打破了城池。倘若到七十一天城中无粮的时候,臣可就难守昆阳了。主公若要搬兵,可千万别过七十天回来才好。倘若是过了七十天,就不用回来,千岁与四先锋就另想主意,他日兴兵再灭王莽,臣与合城的军民共存共亡了。”刘秀点头道:“孤家知道了。”邓禹说:“主公若是搬来救兵,臣在城中不能知道,可以遣一员大将带着报号的公文到城中给臣送信,以便里外夹攻敌人大营。”刘秀说:“是吧。”邓禹说:“日后主公搬来人马,若是姚期、马武、岑彭、杜茂四个人入城报号,臣能开城将他们放入;如若来的是别人呢,臣不认识来人,怎知是自家人与敌人呢?”刘秀说:“是呀。”邓禹说:“我有个主意,臣将我的箭袋给千岁。日后如若搬来了救兵,派将报号之时,若不是四先锋来报号,派的是臣不识之人,千岁就给他一支箭,那箭上有暗记儿,臣是认箭不认人。如若查验是臣之箭,我便放入城来。”说着话,邓禹将他的箭袋摘下来交给刘秀,刘秀接过来挂于马上。君臣二人又叮咛了一回,刘秀叫邓禹小心守城,邓禹叫刘秀一路小心,然后君臣催马回到南门。大帅邓禹向四先锋说:“你们四人带着马童急速出城,闯出敌营,遘奔三江去搬救兵。”四先锋说声:“遵令。”门军将南门撤闩落锁,城门开放了,四先锋同刘秀催马出城。
门军关门之际,大帅邓禹与一干诸战将顺着马道上了城,站在城上,扶城垛倚定了护身栏,往下观看。只见正南方王莽的大营万盏灯火齐明,照耀如同白昼,巡更走筹的声音,夜静更深听得非常清楚。除去了邓禹一人知道是四先锋保驾三江请兵,刘秀走啦,其余的将士儿郎就知道是这四先锋带个马童去搬兵的。邓禹这事办得严密,真要是叫兵将们知道刘秀走了,军心一变,昆阳恐怕难保了。
当下四先锋保着刘秀催马离了南门,过了护城河桥,刘秀伸手从马鞍鞒上摘下了定汉大刀,君臣五个人扑奔敌人大营。离着不远啦,姚期向他们四个人说:“先站住,咱们商量商量。”君臣们全都将马勒住了。马武问:“姚大哥,商量什么?”姚期说:“咱们君臣五个人若是仗着血气之勇,想要闯过了敌营,恐怕是不易呀。”马武说:“依你之见呢?”姚期说:“我的主意是先叫你马武一人杀进敌营,把巨无霸绊住了,你把他诱在左营中厮杀。我们君臣听着左营喊嚷,我们就进敌人的前营,穿右营过后营,便可闯过了重围。”刘秀听着连道:“好计,好计。”姚期说:“咱们这个主意叫‘鬼扯转儿’。”马武说:“快走吧。”说着,独自一人拍马扑奔敌营。
离着营门近了,听见对面有人喊嚷:“对面什么人,口令?”马武不出声儿,马往前进,对面乱箭齐发。马武把大刀耍欢了,拨打敌人雕翎箭,冒箭而入。敌人大营一阵大乱,把马武往当中一围。马武抖丹田一声喝喊:“呔!敌兵敌将听真,俺乃五瘟神马武。尔等可知道马武的威名,急忙闪开了,不然叫尔等试试俺的厉害!”说着,他把三停大刀一摆,一路大杀大砍,杀得敌人人头乱滚。马武催马横冲直撞,追杀敌军,王莽兵将齐声喊嚷:“好厉害呀,五瘟神马武来啦!”营中大乱。
巨无霸正在帐中办公哪,他听着外边一乱,急忙命人打探。少时间报告:“有五瘟神马武闯营。”巨无霸冲冲大怒,气得他一晃身形,哗啦啦,甲叶抖得直响,厉声说道:“凭他马武亦敢前来扰闹我营,真是飞蛾扑火,自取灭亡!急速鞴马!”他站起身形,率领将士儿郎出离了中军宝帐,帐前上马。亲兵小队百余人提着灯球,举着火把,跟随着巨无霸往北。出了前辕门,过了前哨,来到了前营,只见前营兵将围着一将厮杀。巨无霸来了,前营兵将往四下里一退,把当中这员汉将闪出来。巨无霸见他一身青铜盔甲,豆青战袍,胯下马,掌中一口大刀,正是胡阳马武。巨无霸不由得气往上撞,催坐骑直奔马武,向他问道:“马武,你来到我营意欲何为?”马武说:“巨无霸,你们这逆军困城,要将俺汉兵饿死城中,马老子不能束手待毙,特来取你项上人头!”巨无霸微微一阵冷笑,道:“马武,你乃我手下败将,你来了也是自取杀身之害。”马武举刀便砍,巨无霸用刀招架,马打盘旋,两个人杀在了一处。兵士们擂鼓助威,喊嚷杀声。二人杀了七八个回合,不见输赢胜败。马武虚砍一刀,拨马便走。巨无霸大声喊叫:“鼠辈哪里走!”催马便追。马武不往北跑,往东便跑。王莽的兵见他往左营跑去,全都暗笑他,说马武杀晕了,要跑往北跑,就能逃回昆阳城啦;他往东跑,到了左营,深入腹地,再逃可就逃不出来啦。
却说巨无霸率领众将跟亲兵小队追赶马武,这马武往左边跑来,到了左营,左营的兵将奋勇上前拦阻。马武大刀一摆,逢人便砍,遇人就杀,那敌人的兵将被他杀得人头乱滚,真跟削瓜切菜似的,无人挡得住他。马武催马动着手,他还留神绷腿绳、绊马索、梅花坑、陷马坑,有人暗放冷箭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。他杀至左营当中,不走了。少时间巨无霸追至,两个人又在左营里拼上命了。这两口刀一来一往,两匹马打了转儿,杀了个难解难分。左营的炮鼓连天,声过营外。姚期、岑彭、杜茂与刘秀见马武进了敌营,先是前营喊杀连天,没有多大工夫,前营的喊杀之声渐渐移在左营。姚期说:“千岁,我这主意成了功啦,马武将巨无霸诱至左营去了,他是‘鬼扯转儿’把巨无霸扯住了,咱们快走吧。”
于是姚期在前,左有岑彭,右有杜茂,他们保护着刘秀往敌人大营扑奔。敌人这里听着马踏銮铃之声,料着是汉将无疑了,听不见来人要口令,弓箭手就是一阵放箭。君臣四个人把军刃使欢了,拨打雕翎箭,这箭是纷纷落地,四个人闯入敌营。王莽的兵将呐喊一声,呼啦全都过来,把刘秀君臣围住了,层层往上围裹。姚期大喊一声:“贼兵贼将听真,在下汉太岁姚期,尔等要知道我的厉害,闪开了!”他把手中镔铁皂缨枪一抖,好似一条乌龙探海,乱扎乱挑,敌人兵将真是杀他不过,纷纷倒退,让给他一条血路。左边岑彭大刀摆开了,挨着便死,碰着就亡;右边杜茂的五股烈焰叉哗啦啦抖得那叉盘子直响。王莽的兵将挨着他近的,用叉翅子就叉;离得远了,用叉把儿就打,噼哧啪嚓,打得敌军乱窜乱跑。刘秀在正当中手持大刀,可就舒服多了。君臣四个人四骑马在敌人队中横冲直撞,虎荡羊群一般。姚期头前带着路,有人挡就扎,有人拦就抽,挑了敌人不少绷腿绳,豁断了无数绊马索。
君臣由前营杀至右营,全都周身是血,血染征衣。王莽的兵将被他四个人杀得胆裂魂飞。君臣躲过了几个陷马坑,绕过了几个梅花坑,一直杀到了后营。真是奋不顾身,勇不惜命。君臣最后杀出了王莽的大营,闯出了重围,往正南而下。直跑到了天光大亮,红日东升啦,后边的马武方才追来。君臣五个见着了,且惊且喜。刘秀向他四个人说道:“只听见说过古人为国立下功劳,给他的子孙挣下了世袭接替的公伯王侯,有了无穷的富贵,可谁又看见了立功之难?今日孤家才亲眼看见。你我君臣闯这重围,真是两世为人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