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汉演义》讲述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后,汉太子刘秀率领员云台大将兴兵伐王莽,及东汉十二帝的更替。着重讲了光武中兴的故事,奸臣暗害刘秀,光武帝二次中兴汉室。本书按照《全汉志传》、《两汉开国中兴传志》的架构来写,内容有一定的补充。
更始皇帝做了十年皇帝,闹得逢山有寇,遇岭藏贼,河北又连年荒旱,颗粒不收。各郡守、县令见饥民不安,唯恐生变,纷纷向朝中驰递折本,请示朝廷派遣大员巡视河北,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。大司马朱鲔、大将军胡殷与何仁、何义愿往河北放粮,赈济灾民,更始皇帝准其前往。四个奸臣出朝了,朱鲔假扮逍遥王刘秀,胡殷假扮高密侯邓禹。他们到了河北,并不开仓放粮,专抢夺良家妇女,重捐重税,各郡各守、令都得向他们敬献财物,送往迎来,稍有不顺,就一本参倒。朝中知道是四大朝臣巡视河北,河北的地方官员、黎民百姓却以为是刘秀巡视河北。所行之事,民怨沸腾,各郡守、县令纷纷向朝中递折参劾刘秀。折本到了朝中,更始皇帝亦见不着,被曹宣、陈本、王凤、王匡给压起来。河北官员不辨真假,人民更难分真伪了,无不怨骂刘秀。朱鲔等四人还在河北,就有人民要反,吓得四个人逃归长安。这事儿刘秀连影儿也不知道。
八党奸臣在河北给刘秀种下了恶名,欲借河北人民之手杀害刘秀,他们就在更始皇帝驾前举荐逍遥王刘秀巡视河北。更始皇帝准了本,派刘秀代天巡狩,巡视河北,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,带羽林军五百,即日出朝。刘秀并不知道奸臣害他,遵旨前往。朝中的五百羽林军都是年纪高迈的。刘秀临出长安时,八党奸臣与文武百官送行。刘秀到了霸陵桥,见了五百羽林军尽是老军,向朱鲔、胡殷等问道:“怎么派五百老军呢?”胡殷说:“千岁出巡河北,并非争战,带老军前往,免其滋生事端。”刘秀点头应允,遂乘马起行,离了长安,往洛阳而来。
刘秀未到洛阳,洛阳接到了金吾大将军的滚单公事,说逍遥王代天巡狩,路过洛阳,叫洛阳给预备公馆,早晚两桌上等酒席,随行人等亦是四个人一桌席;给逍遥王选择十名美女,要会弹唱歌舞;还得给备五千两白银。洛阳县令梅秉忠是名清官,他拿着滚单公事,心中为难,忽见八班总头焦雄走进屋来。焦雄跪礼完毕,将要回话,忽见梅大老爷面有忧容,忙问道:“老爷有何难事吗?”梅县令就指着滚单公事说:“年前逍遥王刘秀出巡河北,就没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。他到了河北,苦增民税,刮铲地皮,抢夺良家妇女,勒索民财。今年他又出巡河北,就以我洛阳县来说,比头年还厉害,要我备五千两白银、十名美女送在公馆,陪他饮酒弹唱歌舞。我们城中没有歌伎,哪里给他找去?要五千两白银,本县亦无处去筹这些金钱。年前我曾往朝中上本,参他逍遥王十罪,不料折本入朝并无动静,大约着他是皇上的兄弟,参他不动。”当时梅县令拿着滚单向焦班头滔滔不断地发牢骚,那焦雄听着逍遥王刘秀这样行为,只气得双眉倒竖,二目圆睁,说:“县太爷勿用忧虑,奸王不来便罢,他若来到洛阳,我夜入公馆将奸王刺死,以除大害。”梅县令听他要刺杀刘秀,大吃一惊。
阅者若问这焦雄是个何等的人物,敢刺杀刘秀?书中暗表,这焦雄乃萧县的人氏,他父母早亡,家中遗有田产,念了几年书,也无甚成就,专好习武,投师访友,练了一身软硬的功夫,步下的拳脚、马上的刀枪无不精通。他为人耿直慷慨,挥金似土,仗义疏财,侠肝义胆,济困扶危。到了二十岁就将父母所遗的家产花尽了,他爽性离家遨游名山大川、梵林古刹,在西域得遇异人,又学会高来高去、陆地飞腾的功夫。他往各郡各县访求贤良义士,杀贪官,斩污吏,抑强扶弱,偷富济贫。他奔走了十年有余,济人无数。
这年焦雄来到了洛阳,听本地人民传说,洛阳县官梅秉忠是名清官,他不知真假,要访查访查。他个人的经验阅历很深,访查清官,一是往各村庄镇市听乡村人们谈论如何,一是往衙中暗着访查。他在洛阳的四乡八镇、大小茶馆听乡民对于县官梅秉忠真是有口皆碑。他在乡间访查完了,又往城中访查。有天夜内,施展蹿房越脊的功夫到了衙内,听见屋中有人说话,正谈论县官不好。焦雄仔细偷听,听他们所说的是怨恨县官之言:什么外财都没有,只靠挣衙门的钱,不用说养家,连买衣帽的钱亦没有。前任的李大老爷够多好,哪月他亦弄几千两银子,我们都得几十两。又有个人接着说:“不如我们想个主意,将姓梅的弄走,别等他做够了,我们都饿干了。”焦雄听衙门里的官人背地里怨恨梅县令,他暗暗欢喜,知道梅大老爷是清官了。常言说得好,官清吏不喜,此话诚然不假。焦雄虽然知道梅秉忠是纯洁自爱的官员,又想他的官不长,亦是不好,怨恨他的人多,倘若狼狈为奸,陷害于他,岂不失去一位清官?想到这些,他就投在县里当差,明为县役,暗保清官,捕盗拿贼,给本县出力不小。日久天长,合衙的三班六房都知道他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,无不恭敬。县官亦喜爱于他,居然三步高升,升了八班总头。衙门中的人没有一个贪污的,凡是贪污卑鄙的人全都革退。洛阳县的人都知道梅大老爷两袖清风,一贫如洗,爱民如子,纷纷恭送万民旗、万民伞。清官不受,一概璧回,并且说做官清廉忠正是应当的,勿用如此。
闲话休提,书归正传。却说焦雄这天听见梅大老爷说逍遥王刘秀种种的劣行,他认为刘秀这人是欺君祸国,杀害人民,是国家一大害。他要刺杀刘秀,给河北人民除去大患。县官大吃一惊,说:“焦雄,这事可不成。要在我该管地面之内,有人刺杀国家亲王,我亦担不起呀。”焦雄往外就走,说:“不要紧,我杀了他,自行投首打官司,绝不弃凶逃走。”梅大老爷说:“本县的人刺杀亲王,我亦有嫌疑。”还要往下再说,焦雄腿快,已然走出去了。将要往下再说,忽报逍遥王已然离洛阳不远了。梅大老爷忙命县役布置公馆,外面鞴马,率领三班六役往迎逍遥王。
到了十里接官亭,亭长早叫人用黄土垫道,净水泼街,打扫干净。县官下马,候等逍遥王。约有一顿饭之时,五百羽林军簇拥着刘秀而至。县官见羽林军列开了队,当中逍遥马,马上王爷长得约有七尺多高,美须眉,大口隆准。头戴一顶紫金五龙盘珠冠,身穿一件五团龙的杏黄袍,腰横玉带,足下粉底官靴,精神百倍,仪表非俗。他不知道是真刘秀,头年来的是假刘秀,他还觉着刘秀比头年发福了哪,忙着跪倒马前,口称:“贤王千岁至此,臣洛阳县令梅秉忠迎接来迟,在千岁驾前领罪。”刘秀见县令是中等身材,五官端正,墨髯胡须,约有四十岁的年纪。头戴乌纱帽,身穿大红袍,腰横玉带,粉底官靴,跪于马前,唱名施礼。刘秀吩咐:“免礼平身。”县官站起身形,然后问道:“贵县给孤预备的公馆在于何处?”梅县令说:“在城中南街。”刘秀心中暗想:自己是个王爵,若住宿城中,县官得应酬自己,岂不耽误他的公事?我可以在城外寻个古庙,暂住一宵,明日起身过河,亦很便利。想罢,向他问道:“孤不爱住城内,你急速在城外给孤寻个古庙住宿一夜,明晨就过河了。”梅县令听罢,嘴里说:“遵王谕。”心中很不愿意。想刘秀不住城内,欲宿荒凉古寺,实是难办,哪是不住城中啊,分明在古庙之中可任意而为,无人知晓。只是他吩咐下来,不敢不遵。于是梅秉忠就派人往洛阳城西的三皇观,叫观中的道士将观打扫干净,暂作逍遥王的公馆,差人去了。刘秀在亭中歇息,亭长敬进茶水。刘秀见县官满面悲愤之容,很是纳闷儿,不知他是为了何事。查容观貌能辨贤正愚劣,可又见他五官端正,不是奸诈狡猾的人。刘秀正然猜疑,梅县令请驾往三皇观。
刘秀出亭上马,由县官引路,五百羽林军保护着,遘奔三皇观。几里路眨眼就到,刘秀见这观是四邻不靠,三层大殿,古树参天,高耸云端,殿楼巍峨,规模很大。山门开着,门前一对旗杆,上边扯着两面大旗,各绣四个大字,左边是“风调雨顺”,右边是“国泰民安”,山门上边有字,是“敕封三皇观”。由观内走出四个衙役,在两旁垂手侍立,有个老道带着两个道童出来迎接刘秀。这道人长得松形鹤骨,面目慈善,双眉斑白。头戴九梁道巾,身穿蓝布道袍,圆领阔袖,腰系水火丝绦,白袜护膝,足登云履。这老道师徒们见了逍遥王,跪倒在马前迎接。刘秀下马还礼,然后由老道头前引路,刘秀进了三皇观,见观内禅堂配殿不少,十分清雅。禅堂之内落了座,小道童献上茶来,老道与县官在前面侍立,那外面羽林军铡草喂马,烧柴做饭。县官梅秉忠要问问刘秀,他那滚单上要五千两银子一时备办不及,必须容缓;那十名美女歌伎没地方去找,请求作罢。这时刘秀说:“贵县请回吧。”梅秉忠说:“千岁的滚单,我怎么预备?”刘秀听他这一问,冲冲大怒。
阅者要问刘秀为什么大怒?书中暗表,刘秀在长安未起身之先,发出来的滚单公事是叫各郡各县给预备公馆所需要的东西,是灯油、柴禾、马吃的草料。奸臣胡殷给改了,叫各郡各县给预备公馆,屋内洁净,应用之物俱要完全;每郡白银一万两,每县白银五千两;每郡美女二十名,每县美女十名,都要会吹打弹拉;每日两宴,亦要成桌的酒席。这些个事儿刘秀全不知道。县官这一问,刘秀很为不悦,觉着自己只要他给预备草料、柴禾、灯油等项,这些东西亦出官款,不出在县官身上。若换别人是钦差呀,勒索财物,怕他县官应酬不了。我只要这些东西,他还不愿意,问孤滚单上的东西怎么预备。不由得冲冲大怒,说:“照滚单上所开的预备!”县官见刘秀声色俱厉,吓得不敢再言,退出屋来,仰天长叹一声,往山门而去。刘秀见他这样,很是纳闷儿。
却说梅大老爷回到衙署,仍不放心,命人四处寻找焦雄,另筹良策。不料怎么亦找不着了。
那焦雄原是从衙中拿了个夜行衣包、单刀一口,走了出来,在洛阳西关小酒馆内找张桌儿坐下,要了些酒菜,慢慢地喝着酒耗时候,只等着夜入公馆亮刀行刺。等到日落之时,他听酒饭座儿谈谈论论,说:“逍遥王刘秀的公馆不在城中,另换了地方,在城西三皇观了。”又有人说:“刘秀虽是国家亲王,所行之事不仁,将来大汉朝的天下就得丧在他手。”焦雄听明白了,直到酒足饭饱才给了酒饭钱,提着衣包,往西走去。
行至城西三里多路,有个树林。焦雄进到林中,找棵大树底下一坐,耗到天至二更时刻,将衣包打开,改换夜行衣。用一块皂绢帕蒙头,斜系麻花扣儿。上身穿皂缎色三衩通口夜行衣,周身寸白骨头扣儿,青绒绳勒成十字袢,腰系抄包。兜裆滚裤,打上裹腿,足下踏着千层底扳尖大叶巴靸鞋。单刀往背后一背,百宝囊带好,周身上下收拾紧衬利落。又将脱下来的衣服包好,将衣包往身上一背,出了树林。
焦雄抬头往天上一望,只见一轮明月,万里无云,星光灿烂,空落落并无人声。他蹋腰往西就跑,施展陆地飞腾的功夫,遘奔三皇观。几里路远,不到三更天就到了。他来到了东墙外,垫步拧腰,丹田提气,蹿上墙头,用左胳膊挎住了墙头,伸手掏出问路石子儿往院内扔,听不见动静。他这才一飘身跳进墙内,由后院往前绕。后边的两层院内,各屋内都没灯亮。绕到前层院内,见禅堂内有灯光。他蹑足潜踪来到窗前,舌头尖儿舔个小窟窿,往屋内一看,只见灯下有一人正然看书。这人长得白脸膛,美须眉,大口隆鼻,料是刘秀。他耳闻刘秀统带兵将大战五年才灭了王莽,料着刘秀必然会武艺,若要行刺,得等他睡着了才能得手。焦雄立刻由台阶上退了下来,垫步拧腰蹿将起来,用手抓住瓦垄儿,一翻身上房,然后使了个“珍珠倒卷帘”,“夜叉探海式”,脚尖儿钩住了瓦垄儿,脑袋冲下,往屋内偷听,等着有了鼻息之声,再下去行刺。等了就有一顿饭之时,听屋中一阵冷笑,屋内的刘秀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刺客刺客,你既要行刺,就应当放胆,何必犹疑?”焦雄听罢大吃一惊,心中暗道:刘秀的本领可以呀!我来行刺,他没出屋会知道哪?
书中暗表,刘秀在屋中并不知道外边有刺客,他为什么说出这几句话哪?原来他正看书,那书上有秦王嬴政欲吞齐、楚、燕、韩、赵、魏六国。燕太子丹命荆轲和秦舞阳以献地图和樊於期的人头为名,去刺秦始皇。不料到了秦王殿前,秦舞阳面貌变色,被武士阻住,未得上去,独荆轲一人上殿。秦王政看罢樊於期的首级,又看地图。那荆轲失神,竟将地图轴内的匕首掉在砖上,事情败露。荆轲用匕首追刺秦王,秦王用宝剑将荆轲杀死殿上。刘秀看到荆轲、秦舞阳没将秦王刺死,感到他们两个人不如专诸,自言自语说道:“刺客刺客,你既要行刺,就应当放胆,何必犹疑?”他在屋里这样,那焦雄焉能不惊?他几乎从房上掉下来。等了会儿,他由房上一飘身下来,要往屋中行刺。听屋中有鼻息之声,他拉出单刀,往台阶上走,用手推门而入,往屋中一看,只见刘秀坐在凳子上,倚着墙,已然睡着。他举刀奔刘秀便砍。那时刘秀性命危在旦夕。有人从后赶来,要捉拿焦雄,搭救刘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