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汉演义》讲述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后,汉太子刘秀率领员云台大将兴兵伐王莽,及东汉十二帝的更替。着重讲了光武中兴的故事,奸臣暗害刘秀,光武帝二次中兴汉室。本书按照《全汉志传》、《两汉开国中兴传志》的架构来写,内容有一定的补充。
阅者诸君若问此人是谁?书中暗表,此人是二十八宿角木蛟,南阳邓禹。在前文书说过,邓禹结识刘秀最早,自从白水村兴兵,他就扶保刘秀,主持军务,赤胆忠心,为国勤劳,转战南胡棘颍昆,有五阳之功。灭王莽恢复汉室天下,以他的功劳最大。不料灭了王莽之后,更始皇帝即位,八党奸臣秉政,奸臣当道,霸住朝纲,潼关散将。邓禹为国出力,未能与国同休,他回归南阳,务农为业,逍遥自在,并不觉着难过。惟有富春山的隐士严子陵见邓禹回家为农,很觉奇怪,想他有灭王莽恢复天下之功,怎么汉室复兴,不在朝中为官,吃国家的太平俸禄哪?找到他家,探探邓禹的口吻,邓禹却不谈国事。严子陵料着其中必有缘故,要探明内中的细情,明白明白是怎么回事,不辞劳苦,由南阳赶奔长安,访察国事。
严子陵到了长安,向人问明了逍遥王府在于何处,就到了府门,求门公往里回禀。刘秀听隐士来至,大开仪门,亲自出来迎接。他到门前,严子陵欲行叩拜之礼,刘秀哪里肯受,对面彼此一揖,各叙寒暄,一同进府。书房落座,家人献茶,吃茶已毕。严子陵问刘秀:“云台将有灭莽之功,如何封赏?”刘秀将他保荐三十六将均皆封侯爵,或兼郡守,或藩镇各关,以及更始皇帝降旨封官的情形俱都说明。严子陵亦没将邓禹回归南阳务农的事说出,探明了朝中如何封赏,就回归南阳。
将邓禹请到富春山,严子陵向他问道:“逍遥王保你为高密侯,更始皇帝亦封你为高密侯,你为何不食太平俸禄,却回家务农呢?”邓禹就将潼关散将,汉室薄待功臣的事说了一遍。严子陵恍然大悟,说;“我明白了,这不是逍遥王薄待功臣,这是逍遥王将天下让与更始皇帝,那更始皇帝与朱鲔、胡殷等,虽然做了皇帝,做了大官,有你们君臣一日,他们都觉不安。为保全禄位,免不得灭绝功臣。他们君臣要除治刘秀,恐怕将士们不服。八党奸臣先出散将之法,把三十六将散去,叫你们恼恨逍遥王刘秀薄待功臣,离间你们君臣。等到你们都恼恨刘秀了,更始皇帝与八党奸臣必谋害逍遥王。”邓禹说:“我亦是这么猜想。”严子陵说:“刘秀乃仁德之主,倘若被昏君奸臣害了,将来安天下执掌国政,就恐怕无人能成了。”邓禹说:“朝中无事便罢,如若有事,我不能袖手旁观。”严子陵说:“你就听信儿吧,我不断地往长安城,有事必然找你。”
自从有了这事,严子陵就不断地到长安来,见更始皇帝不能执掌国政,信用奸佞,朝政日非,料着乱将不远。果然天下复乱,盗贼四起,民不聊生,天下旱涝不收,遍地灾荒。更始十一年,朱鲔、胡殷、何仁、何义往河北放粮,赈济灾民。严子陵就料着这里有事,八党奸臣哪能勤政爱民哪?暗中追下奸臣,看看他们在河北做什么。四个奸臣在河北,朱鲔假装逍遥王刘秀,胡殷假装高密侯邓禹,并未开仓放粮,反而苦增民税,刮剥地皮,抢夺良家妇女,勒索人民,无恶不作。河北官吏人民不知真假,又不明白真相,无不怨恨逍遥王刘秀、高密侯邓禹的。四个奸臣欲占贺家之女,闹出事来,贺家的人有会武艺的,要杀他们,幸而腿快,逃回河南,绕道回归长安而去。严子陵由河北回来,路过洛阳,听人传言,洛阳县有个八班总头焦雄,会飞檐走壁、蹿房飞脊的功夫,捕盗群贼,很给地方出力,大盗不敢来,宵小远遁。土豪恶霸经人告发,县官派他捕拿,虽然隐匿不见,亦被其搜获,不能逍遥法外。洛阳县清官爱民,吏役捕快廉洁自爱,卫护人民,百姓感德,有口皆碑。严子陵曾在南阳见过焦雄,知道他是个侠义,如今在洛阳县当了班头。他那人是功名富贵都不贪的,为什么当了班头?不用问,县官必是个清官,他明着当差,暗着保护清官。严子陵又往长安访查八党奸臣所作所为。如今八党奸臣又保荐逍遥王刘秀代天巡狩,往河北放粮,严子陵就明白了,忙着回归南阳,找着邓禹,将八党奸臣要陷害刘秀的事说明。邓禹就收拾马匹军刃,由南阳起身。
邓禹晓行夜宿,直奔洛阳。到了城内落店打尖,跟旁人一打听逍遥王的公馆,才知道逍遥王在城西三皇观歇驾。邓禹都打听明白了,吃完晚饭,挨到天黑,上马直出西门。走了有一顿饭的工夫,天已大黑,眼前一片树林,他下马在树底下歇息片刻,赶紧上马直奔三皇观。眨眼来到观前,将马拴在树上。因为邓禹没学过纵跳之术,干瞧着大墙,没有法子进去。找了半天,在观后看见一棵大树,恰好有一枝旁杈直探进墙去。于是邓禹拴扎利落,顺着树干爬上墙头,跨过去找个隐蔽的树杈,往上一骑,留神往庙内观看。这时猛一回头,瞧见来路上飞也似奔来一人,脚程很快。离着近了,才看出这人一身夜行衣短打扮,背后一口单刀,到了庙前,一拧身形,蹿上墙头。邓禹看得清清楚楚,心说:不好!刺客到了!看这人轻身功夫却也了得,可惜我缺欠这宗本领,今夜确实有些不妥。
邓禹正在出神,却见那人飘身而过,脚踏实地,直奔禅堂。片刻又翻上房去,珍珠倒卷帘,往下窥探。邓禹知道刘秀这时一定尚未安歇,心说:我要会蹿跃功夫,趁这时跃过房脊,抓住贼人的双脚,他岂不束手遭擒?待没半刻,即见贼人一松手跳下来,拔单刀直奔禅堂。邓禹暗说:不好!连忙顺着树杈爬下来,藏在黑暗之处,即见贼人推门直入,门却没有声音。邓禹一愣,即刻就明白了。贼人推门是用胳膊肘儿挎住了门的横格,往起一端,门枢离了门钻,当然没有声。于是邓禹也蹑足潜踪地上了禅堂的台阶,照样推门进去。刚一进屋,可把邓禹吓坏了。
原来焦雄一进门就把灯给吹灭了,为的躲亦容易,藏亦容易。当时他将灯吹灭,就奔了刘秀。邓禹心里着急,两只眼却不住地观看,一眼望见焦雄的刀光,按着刀的尺寸,就知道人的胳膊在哪儿。他猛一伸手,就抓着焦雄的胳膊。焦雄的刀刚一落,突然自己的胳膊让人抓住,他心里也是一惊。当时他虽然被邓禹抓住,手腕还能动转,他用手中刀往后便扎。邓禹就防备他这一手,身往左边躲,焦雄刀扎空了,回头就是一脚。这一脚是往后踢,名叫“倒踢紫金冠”。练这一脚就是防备有人暗算的时候,他用脚踢人,专往人的小肚子、肾囊上踢,踢上就有性命之忧。邓禹虽不会飞檐走壁的功夫,可是他练武是先练步下,后练马上。焦雄没用脚踢到他,邓禹就防备他这一脚哪。及至焦雄的脚起来,邓禹往上一蹿,将他的前身正压在焦雄的腰上,扑通一声,两个人都趴下了。可是焦雄在底下,邓禹在上头。
邓禹在上头大声嚷道:“千岁,快叫人点灯,臣邓禹将刺客拿住了!”刘秀惊醒了,这一惊非同小可!睁开了眼睛,黑暗暗什么也看不见,又不知是怎么回事,忙着喊人。那老军们已然睡熟了,好容易才唤醒了他们。有几个老军点了灯笼,提起来往禅堂便跑。将跑到门前,就听见刘秀喊嚷:“别进来!”老军们提着灯笼在门外站住。有了灯笼啦,刘秀低头一看,才看见那邓禹在地上按着一人。那人穿着一身青缎子衣服,手中拿着一把钢刀。刘秀才明白,这是邓禹拿住了刺客,帮着他捆人吧。
刘秀先将焦雄手中的刀夺过来,然后又解他的绒绳十字袢,将焦雄寒鸦氽水,四马倒攒蹄儿捆好,邓禹这才跪倒给刘秀施礼。刘秀忙着用手将他搀起,说:“邓王兄何必行此大礼,一旁坐下。”邓禹落了座。刘秀忽然想起,自己保邓禹为高密侯,他应当在高密坐享富贵,为什么来在这里呢?高密在海边,离洛阳千数里远,无事绝不能至此。他又想起邓禹身为侯爵,怎么他的衣服还是壮士打扮哪?刘秀心里猜疑不定,向邓禹说道:“王兄,你我君臣自从长安一别,今日方才相逢。”邓禹道:“已然十二年了。”刘秀说:“王兄,你不是在高密身为藩镇吗,今日为何来到洛阳?”邓禹说:“千岁,自从剐莽诛苏之后,我就回到南阳,并没往高密去过。”刘秀惊问道:“孤不是保你为高密侯,万岁亦封你为高密侯,你怎么没赴任去,却回了南阳?”邓禹说:“千岁,你还不知道潼关散将的事吗?”刘秀问道:“潼关散将又是怎么回事?”邓禹这才知道潼关散将实是八党奸臣所为,不是刘秀主使,逍遥王实是被奸臣蒙蔽,不知其中真相。事已至此,不能不说了,邓禹遂向刘秀将八党奸臣奉旨往潼关封官,假传圣旨,没封三十六将为公侯之爵,封为典史、吏目、县丞,大家未能受职,各自散去的事儿,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。
刘秀不听此事便罢,听说是奸臣潼关散将,不由大吃一惊,气得颜色更变,咬牙忿恨,痛斥八党奸臣,说:“想你们八人乃夷丘山的草寇,绿林中的贼人,我皇兄在你们山中避难,你们有几年保驾之功。如今孤与云台将灭了王莽,恢复了大汉朝的天下,我将天下让与皇兄,我皇兄驾登九五,念你们数载保驾之功,封为朝臣。你们文不能治国,武不能安邦,披蟒横玉,位列朝纲,却不知忠君报国,潼关散将,散去了孤的功臣。你们饮水不思源,若没有我云台将灭王莽恢复天下,你们哪能位列当朝?知道的是你们蒙君舞弊,不知道的岂不说孤薄待功臣?”刘秀愈说愈恼愈有气,恨不能一步迈到长安,拿住八党奸臣,碎尸万段,才能解恨。邓禹在旁劝解道:“千岁,暂且消怒,保重身体,国家大事全仗千岁主持呢。”刘秀怒犹未息,向邓禹问道:“八党奸臣亦不知是为了何事和你我君臣作对,将孤的功臣散去?”邓禹说:“天下是千岁恢复的,虽然将帝位让与更始皇帝,有千岁一日,更始皇帝君臣一日不安。如今八党奸臣乘着千岁染病,欲除我君臣,就往潼关假传圣旨,散了三十六将,消灭千岁的势力。奸臣之意,是叫三十六将恼恨千岁薄待功臣,如若国家再有事,我们袖手旁观,奸臣好陷害千岁。”刘秀说:“八党奸臣敢害孤吗?”邓禹说:“千岁奉旨代天巡狩,巡视河北,就中了奸计。千岁在洛阳就遇了险,倘若过了黄河,还怕有性命之忧。”刘秀惊问道:“八党奸臣怎么谋害于我?”邓禹道:“千岁,去年朝中派大臣巡视河北,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,派的是谁呢?”刘秀说:“兵部大司马朱鲔、金吾大将军胡殷、户部大司徒何仁、礼部大宗伯何义,奉旨河北放粮,赈济灾民。”邓禹说:“千岁,他们出了都城,胡殷假扮臣邓禹,朱鲔假扮逍遥王,他们一路上经过的地方,勒索郡守县令供献财物,并未开仓放粮,亦没赈济灾民,反而苦增民税,刮搜地皮,抢夺良家妇女,敲诈民财,在河北无恶不作。河北的官吏人民不辨真假,无不怨恨逍遥王与我邓禹。”
刘秀说:“他们在河北如此胡为,为何外任郡县的官员不往朝中递折本参劾他们?”邓禹说:“外任的官员焉能不参劾?因为折本到了京都,亦被奸臣私下隐匿。当今万岁见不着,千岁亦无法知道。”刘秀听着他说奸臣所行之事,咬牙忿恨。邓禹说:“奸臣先在河北给千岁种下恶毒,今年保千岁巡视河北,是欲借河北官民之手杀害千岁,这叫借剑杀人。倘若千岁在河北遇害,不知其中细情的人一定说是千岁将河北人民逼反了,被河北官民所害,这种手段太毒辣了。千岁如在河北遇险,还落下恶名。如今千岁还没有过河哪,就有人行刺;倘若过河到了河北,更不知有什么祸事。”刘秀至此才醒悟过来,自己中了八党奸臣之计。
他们君臣二人谈论述说前事,以及真假刘秀、真假邓禹之事,那焦雄听着又羞又愧。他是个行侠作义的人,专门抑强扶弱、杀贪斩污,可是却最怕错杀好人。焦雄原想刘秀是国家的奸王,将他除治了,给河北的人民除去一大害,不料没刺成刘秀,被获遭擒。他听邓禹将刘秀脱袍让位、潼关散将的事说明,才知道刘秀是国家贤王,邓禹是国家贤臣。又听邓禹说出真假刘秀的事儿,他虽然捆着,还能看得见人哪,他仔细一看刘秀的五官相貌,想起头年假刘秀的相貌,确不相同;再一看邓禹,与头年来的假邓禹亦是不一样。他愈想愈后怕,心中暗道:焦雄啊焦雄,你这人做事太粗心,你没访察实了,就来行刺。幸而是吉人自有天相,没将刘秀刺死;若将刘秀刺死,我这骂名可大了,刺杀国家贤王,国家失了一位贤王,自己行侠作义半辈子了,不但前功尽弃,死后还得落个贼名,难以面见天下人。
焦雄心中后悔之际,刘秀向他问道:“刺客,你与孤有何仇恨,前来行刺?你叫何名?”焦雄听刘秀问他姓名,为何行刺,大吃一惊,唯恐说出姓名,将清官梅县令饶上。倘若叫刘秀知道自己是洛阳八班总头,梅大老爷难免有主使我行刺的嫌疑,我岂不将清官害了吗?他有这样思想,就向刘秀说:“我既被擒,有死而已,请勿多问。”刘秀说:“不然。孤问你是何人主使,你若将主使人说出来,孤能念你无知,受人愚弄,赦你无罪。”焦雄说:“我乃无名氏,无人主使,我自来行刺,既未成功,速求一死。”刘秀听他所说,是不肯招。邓禹在旁心中暗道:焦雄,你不说亦是不行。他向刘秀说道:“千岁,他姓焦名雄,是洛阳的八班总头。他来行刺,是洛阳县县官主使。”焦雄大惊,暗道:邓禹,你真辣,我被你一挤,不说实话是不成了。他忙向刘秀说道:“贤王千岁,我确是叫焦雄,洛阳八班总头是不假,行剌是我个人的主意,与我们县大老爷无关。”
刘秀问道:“你为什么来刺孤家?”焦雄说:“只因头年有位逍遥王与高密侯在河北放粮,路过洛阳县,勒索银钱。我家梅大老爷虽然身为县官,两袖清风,无有银钱,只得将个人的东西变卖了,强凑三十两白银,给了那位逍遥王。如今千岁奉旨出朝,代天巡狩,河北放粮,滚单公事到了洛阳,要五千两白银、十名美女,会弹唱歌舞,送往公馆,其余的东西尚多。东西好办,五千两白银、十名美女,实在无处找寻。”他说到这里,刘秀猛然醒悟,自己的滚单发出,是叫各处的官员给预备公馆,只要灯油、草料,未要美女、金银,这一定是八党奸臣给孤改的。要美女、金银,怪不得洛阳县县官问我,那滚单上的东西他怎么预备,我还申斥他,叫他照着滚单公事预备。不怪他出禅堂仰天而叹,原来却是有这些事。
又听焦雄说道:“我听说此事,心中不平,想逍遥王身为国家亲王,应当勤政爱民,不该在河北抢夺良家妇女,苦害黎民。我一时之怒,要给河北人民除害。我仗着这身功夫,夜入公馆,不料未能得手,被获遭擒。刚才你们君臣述说以往之事,我全都听明白了。千岁是国家的贤王,高密侯是国家的忠臣。我做事粗心大意,没访明真假逍遥王、真假高密侯的事,我就来刺杀国家贤王。幸而千岁命大,未能得手,如若得手,我将贤王刺死了,岂不骂名千载?如今我既被擒,愿受国法,请千岁治我死罪。我死之后,为做事粗心大意者戒。这事实是我一人的主意,与我家县太爷无干。这是真情实话,并无半字虚言。”
刘秀听罢,才知道县官梅秉忠是个清官,焦雄是行侠作义之人,向他说道:“焦雄,你来行刺,并非是刺杀孤家,是欲刺假逍遥王为民除害。你做事虽粗心大意,但是你立心行事还是好的。亦难怪你,奸臣假扮孤家、假扮邓禹,外人哪知真假?孤念你是好人,赦你无罪,以后做事不可粗心大意。”说着话,站起身形,亲解其绑。焦雄趴在地上叩头,道:“千岁赦我无罪,海量宽宏,我是感激万分。但以我个人所行,该杀该斩,望贤王千岁勿赦我罪,杀了我以正国法。”刘秀说:“你勿用这样,孤绝不杀你。”他请求再三,刘秀不治他罪,他才磕头谢恩。刘秀又命人取白银二百两,向焦雄说道:“为官不在大小,清廉公正便是国之贤臣。洛阳县官梅秉忠是个清官,孤有白银二百两,赏赐于他。你告诉他,叫他苦度光阴,容我河北放粮,赈济灾民完了,驾转回朝之时,孤在万岁驾前保荐他在朝为官。”焦雄见刘秀如此,真是感激不尽了。他先替县官磕头谢恩,然后拿着二百两银子,出了三皇观,回归洛阳。
焦雄走后,邓禹命老军去将他的马匹拉来,刘秀、邓禹净面吃茶。邓禹说:“千岁别过河了,急速回去吧。”刘秀说:“孤不回去,还是先过黄河。”邓禹问道:“千岁为何不回去,还过黄河呢?”刘秀说:“事有缓急,可缓的暂缓,可急的先办。想孤是代天巡狩,巡视河北,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。河北数十州百余县的人民都嗷嗷待哺,孤早过黄河一日,早救一日人民。孤若回到长安,参八党肃清朝纲,得费多少日期!朝中事办完了,河北的人民不定得饿死多少!有一急不可待的事,孤是先过黄河。再者说,去年朱鲔和胡殷在河北苦增民税,搜刮地皮,勒索官吏,敲诈人民,河北的官民不辨真假,因饥生变,就许铤而走险。倘有意外,国家大事愈发无法收拾。不明真相的人还说是你我君臣将河北人逼反的,跳黄河亦难洗清白之体。不如你我君臣速过黄河,叫河北的人民看看真刘秀、真邓禹,你我君臣早将河北安定了才好。”当时邓禹听刘秀说得有理,不能不允,只好保驾过河,河北放粮吧。
刘秀命羽林军喂马造饭,以便起驾黄河。不料饭尚未用,焦雄从外而入,泪容满面,跪倒刘秀面前,放声大哭。刘秀问道:“你为何如此?”焦雄哭诉道:“千岁,我回归县衙,我们梅大老爷夫妻已然悬梁自尽了。”刘秀听了,急得直跺脚,用手指着长安,大骂八党奸臣:“你们欲害孤家未能成功,将国家的清官害死了。孤若还了朝,岂能和你们善罢甘休!”于是刘秀又添上了二百两白银,叫焦雄:“先将县官夫妻埋葬,有什么事容孤家回朝时再为办理。”焦雄叩头拜谢。刘秀又问他:“梅县令可有子嗣吗?”焦雄说:“有位少爷,名叫梅伦,年方十四岁,现在他姑母家中。”刘秀说:“容此子长大,孤再恩待于他,你快回去办事要紧。”焦雄这才回衙。
他走后,刘秀才与邓禹用饭,因为痛惜清官,心中烦闷,不便在洛阳久待,立刻就起身,由邓禹与五百羽林军保驾,离了三皇观,遘奔黄河渡口。
君臣们过河,到了河北,可就麻烦了。他们每至一村,就召集村人,叫他们村人观看,今年这个逍遥王与头年的逍遥王五官相貌一样不一样?今年的高密侯与头年的高密侯如何?村中人看出不一样来,君臣才向人民解释真假逍遥王的事,叫他们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。然后往别的村去,亦是如此。逢村是村,逢镇是镇,都向人民解释,到了各郡开仓放粮,唯恐官吏舞弊,人民得不着实惠,都得亲自监放,不仅于公允,并且那米粮还没有沙石土块,每到各县亦是如此。
这君臣由黄河北岸起手放粮,白天邓禹与五百老军保护着刘秀由孟津起身。走到天至巳时,忽见前边有座大山,山上有木栅,栅内大旗飘荡,霎时一棒锣响,栅门大开,冲出一队喽兵,有两千之众,拥簇着两个首领。都是相貌奇伟,体格雄壮,一个擎着钢叉,一个手使大刀,二千喽兵一字排开,挡住刘秀君臣去路。
原来这二人就是贺家庄的贺成龙、贺成虎。当初朱鲔、胡殷假扮逍遥王、邓禹,巡行河北,路过贺家庄,看见成龙的妹子长得美貌,要想霸占。没想姑娘节烈,自缢身亡。贺家弟兄焉能甘休?便领着一干庄丁来刺杀逍遥王,没想朱鲔等闻风早已遁走,而成龙的双亲也因为痛女心切,染病饮恨而亡。这时贺氏兄弟更是恨之入骨,二人一气将家产折变了,就在松山占山为王,聚有数千喽兵,聚草屯粮,想要反到长安,好报亲仇。随时打探长安城的消息。以后得报更始皇帝派逍遥王二次巡行河北放粮。二人见时机已迫,于是秣马厉兵,养精蓄锐,并随时派人打探动静,如若来到的时候,好截杀于他。
这天刘秀快到松山了,贺成龙、贺成虎就命喽兵预备好了,整装出战,故此刘秀来到了山前,他二人就率领喽兵出了山口,截住去路。这哥儿俩看着刘秀,眼都瞪圆了,恨不能生食其肉才解心头之恨。贺成龙催马摆刀,大叫:“妖王,还不下马受死,等到何时?”刘秀催马相迎,邓禹手持双刀紧随马旁。刘秀问道:“对面使刀之人,你与孤有何仇恨,呼我为妖王?”贺成龙说:“奸王你害我全家,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,你还用问我吗?”说着用刀便砍,邓禹催马相迎,两个人杀在一处,刘秀拨马闪开。邓禹和那贺成龙杀了五六个回合,不见胜败。贺成虎见刘秀左右并无大将保驾,他拨马抖叉直奔刘秀。刘秀见他来势凶猛,拨马便走。贺成虎大叫:“奸王,尔往哪里逃走!今天你要逃生,除非是插翅腾空。”刘秀拨马落荒而走,贺成虎抖钢叉大呼大喊,苦苦追赶。刘秀的马跑出二里来路,周身就见了汗啦。他紧催坐下马,催着催着,把马催趴下了。刘秀由打马上摔下来,落在了地上。贺成虎看见了,大声喊道:“奸王刘秀,尔在马上还难逃,你步下更难逃生。”刘秀不顾疼痛,爬起来往西便跑,随跑随回头,不防一跤摔倒。贺成虎说:“奸王,今天你命休矣!”刘秀将眼一闭,只等一死。忽听有人喊道:“贼人休伤吾主!”刘秀睁眼抬头顺声音一看,由西边来了两骑马。前边这匹马上之人长得身高足够一丈,同字体格,黑脸膛,半部钢髯,一身镔铁盔甲,内衬皂征袍,手中擎着一条皂缨枪。看他的相貌好像姚期,心中反倒难过了,觉着当初兴师讨贼的时候,要灭王莽,被岑彭挡住在棘阳关,刀砍镖伤,杀得闭门不战,无人能敌武状元岑彭,自己三入鬼神庄,三请姚期。那姚母悬梁自尽,叫姚期舍孝全忠,姚期身入汉营,大小身经百余战,功高劳苦,自己虽保他为安城侯,八党奸臣潼关散将,假传圣旨,典史他没当,回家务农去了。如今自己有难,他又来救驾,觉着对不起。
阅者若问这人是姚期不是?书中暗表,却说姚期自从由潼关与傅俊回归傅家庄,到了傅俊的家中,傅友德问他二人为何回家?两个人就将潼关散将的事儿回禀明白。傅友德好言安慰,说:“没受国家雨露之恩,归家务农更好,官大有险,树大招风,功名富贵久长不了。有吃有喝万事足,无官无禄一身轻。”姚期见傅友德全家待他甚厚,心中颇安。傅友德又给他腾出几间房来,另砌道墙,一宅分两院,姑娘既许给姚期,早日完婚,亦算正理。傅友德知会亲友,高搭喜棚,大办喜事,真是宴开玳瑁,屏设芙蓉,一切不必细表。结亲后夫妻二人甚是和美,整天无所事事,就随着傅友德学习枪法。时光易过,眨眼已是十二个年头,姚期的武艺也端得熬练出好多。
这天饭罢正和傅俊闲谈,忽见由外面跑进一个家人,向姚期说道:“姑老爷,门外边来了个云游的道人,他口口声声说您欠他的银子,并且说出好多不受听的话,说您要置之不理,他要在庄里庄外当众宣扬。”姚期一听气就大了,说:“哪里来的野道?藉词诈骗,还要给我宣扬,我非得把他捉住问他个一清二楚不可。”说着话一手揪住家人的袖子,往外就走。走到庄门外,果见门外立有一个道人。赶到出了大门,定睛一看,哎呀一声,赶紧将家人撒手,满脸赔笑,去和那账主施礼。家人在旁说道:“不该人家钱,哪能和人家这样?”
阅者若问这账主是谁,姚期能够这样?书中暗表,这个账主并非是账主,乃富春山的隐士严子陵。原来严子陵怕刘秀到河北受险,要来找姚期,叫他保护刘秀。又怕姚期拒而不见,他来到姚期门前,故意向家人胡说,用激将法将姚期激出来,好劝他往河北去保护刘秀。果然姚期中了激将法,由里面出来了。
姚期见了严子陵,抢行几步,满脸赔笑,跪倒施礼,口称:“仙师法驾至此,小徒迎接来迟,在仙师法驾前请罪。”严子陵忙把姚期搀起,心中暗道:这姚期怎么亦懂得礼貌恭谦了?姚期说:“师父,我可不该你老人家的钱哪。”严子陵笑道:“一时的戏言,何必认真?”姚期将严子陵让进来,屋中宾主落座,家人献茶,茶罢搁盏。姚期说:“师父,我自从解甲归田之后,回到村中,为家务所累,不得分身,十年的光景,亦没得看望你老人家,实在短礼。如今你老人家反来看望于我,实是惭愧。”严子陵说:“你我师徒何分彼此?我来了一是看望你,二是有事商量。”姚期说:“你老人家有什么事呢?”严子陵说:“我来问你,灭王莽恢复汉室是你们众将之功,你如今应当在朝中食太平俸禄,与国同休,享荣华富贵啊,为什么在家赋闲哪?”姚期说:“我命小福薄,不能享富贵,吃太平俸禄,故在家中赋闲。”严子陵说:“不对吧!我曾往长安去过几趟,逍遥王说他在更始皇帝驾前保荐你们三十六个云台将都是侯爵,外加郡守之职,说保马大帅为新息侯,邓禹为高密侯,寇恂为雍奴侯,你为安城侯。你怎么说功名无分哪?”姚期说:“我是安城侯?哪有那么大的造化,我是小小典史。”严子陵说:“你怎么是小小的典史呢?”姚期说:“我们灭了王莽之后,我家故主将天下让与更始皇帝,自己受封逍遥自在王,叫马大帅带我们往潼关候旨。朝中的大臣朱鲔、胡殷等奉旨往潼关大营封官,封我们三十六将为典史、吏目、县丞。我们都没当,各自散了,我才回归家中的。”严子陵问道:“你怨恨逍遥王否?”姚期说:“我不怨恨。”严子陵说:“这你才是忠臣。常言道,忠臣不言君过,孝子不言父非。我告诉你吧,更始皇帝亦没封你们典史、吏目、县丞,这是朱鲔、胡殷八党奸臣假传圣旨,潼关散将。”姚期说:“他们为什么假传圣旨呢?”严子陵说:“八党奸臣要害逍遥王,保全他们君臣的富贵,不怕逍遥王,却怕你们三十六将。”姚期说:“原来是这么回事,逍遥王亦有不白之冤哪!”严子陵说:“不止有冤枉的事,如今还有性命之忧哪!”姚期说:“逍遥王真有人敢害吗?”
严子陵就将八党奸臣陷害逍遥王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,姚期才知道逍遥王代天巡狩,河北放粮。严子陵说:“我怕贺家人给他父母报仇,劫杀逍遥王,特来找你,欲求你往河北救驾。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姚期说:“师父之命,小徒应当遵命,然而可有一节,我是看破了世事惊破了胆,参透了人情寒透了心,功名不贪,富贵不想,我是苟延岁月,了却余生。”严子陵说:“我亦知道贤徒你是个清高之人,也不是叫你取功名图富贵,我来了是叫你往河北救驾,尽其君臣之义。你如在河北救了逍遥王,不愿做官,你再回来。”当下严子陵劝他活了心,点头应允,要往河北救驾,立刻去取盔甲等项。傅氏问道:“你取这些东西做什么?”姚期说:“别提了,我应当往富春山去看望师父一趟两趟啊,这十二年的光景,一趟亦没去,如今师父自己倒来看望我,我是多不好受啊!师父叫我陪着他老人家去游山玩景,我怎么不去?”傅氏说:“去也没关系,你取盔甲做什么?”姚期说:“你不知道,我当初在汉营当差时,当的是总印先锋,什么王莽的逆军、占山为王的贼寇,我都打过,结下了许多的仇人。我有那个先锋,兵权在手,是没事的;如今我是个大白人,是人都敢惹我,我处处都得提防。”傅氏听他说得有理,就将盔甲、战袍等项取出来。姚期用包袱包好了,拿到前边,把盔甲包往马上一驮,拉着马与严子陵走出了傅家庄。严子陵对姚期说:“贤徒,你自己就速往河北松山吧。如若到了松山,打听逍遥王平安无事,你就回家;如若有事,你就救驾,事完了你亦回家。咱们师徒是改日再见了。”姚期说:“师父何往?”严子陵说:“我要往长安去。”姚期认镫扳鞍上了马,飞奔河北。
姚期连夜往下赶,这天他到了河北松山,找了家客店住下,向人打听,逍遥王刘秀还没来哪。他又打听松山有无占山的匪人,据说有本地的财主贺家弟兄被奸王刘秀逼反了,在松山召集有三千多喽兵,高挑大旗,要给他父母报仇雪恨。姚期料着逍遥王如再北来,离着松山近了,难免贺氏昆仲有率众劫杀之举。他就天天打听逍遥王刘秀的行期,是何日能到松山,好去救驾。
这天刘秀该到松山了,姚期早早地用了饭,将马喂好,全身披挂,出店上马,手持长枪,往松山而来。行至山的西边,忽听有马嘶之声,顺声音一看,见那嘶叫的马拴在一棵树上,树底下坐着一人,穿青挂皂,身躯高大,两眼发直,正然发愣。仔细一看,不是外人,是大树将军冯异。姚期很是纳闷儿,不知冯异为什么在树底下发愣。
书中暗表,这冯异乃光武二次中兴的名臣,他为人忠直,素不争功,得了个大树将军名号。到了刘秀巡视河北,冯异的功劳比灭莽时还大。到了这时,不能不说他的来历。这冯异自幼父母双亡,他就跟他姑父、姑母长大的。他姑父名叫彭宠,夫妻乏嗣无后,将冯异当作亲生之子看待,叫他早早地读书习武,将他栽培成了。恰巧王莽篡位,彭宠就占据渔阳郡,自立永安王,以幽州为都城,招兵买马,聚草屯粮,要兴师讨灭王莽,练了十万大兵,声势浩大,王莽亦无法除治。好在彭宠闹得多厉害,亦碍不着他的大事,由彭宠闹去。那彭宠无儿,立冯异为后,他想着将来这片事业传与冯异。不料冯异志大,竟背了他夫妻不辞而别,很不愿意要他那事业,他彭家尚有宗侄可立,自己亦不愿承继彭宠,自创自立,男儿志在四方。他投奔富春山,隐士严子陵给他介绍,得识刘秀。在灭莽之时,冯异有了许多功劳。他以为凭这些功劳,一定受封侯之赏。他还想有了功名富贵,劝彭宠将渔阳郡等地归于朝廷,请彭宠夫妻到他的侯府坐享太平富贵。哪想天不趁人所愿,灭莽之后,没受封侯之赏,封他吏目,他焉能受命?潼关散将之后,亦无面目往幽州去见彭宠,自己漂流在外,到处为家,可就受了艰难。他这个人物,有功都不争,到了困难的时候焉能去找朋友?十二年来所受的苦处,真是说之不尽哩。这天冯异是身上分文皆无,他肚中无食能够忍受,那马不吃东西可受不了,唏哩哩连声吼叫。冯异看着那马,心中伤感,几乎落下泪来。自己到了这般境况,事出无奈,只有去往幽州看望姑父姑母,暂维一时了。他乘马走在这里,牲口渴得难受,他饮了饮牲口,将马往树上一拴,回想往事,在树底下发愣。
对面姚期来了,冯异赶紧站起身形给姚期施礼,姚期下马还礼。他见冯异形容消瘦,忙问道:“贤弟,这些年没见,你往哪里去了?”冯异说:“一言难尽。小弟自从潼关散将之后,因未得志,无面回归故里,我在外奔走,身无定所,漂泊十二载,不期而遇,得见兄长。”姚期说:“兄弟,你怎么不去找我呢?”冯异说:“我哪知道兄长住于何处,叫我往哪里去找?”姚期亦笑了。冯异又问道:“兄长因何至此?”姚期说:“特来搭救故主逍遥王。”冯异惊问道:“逍遥王有难吗?”姚期就将朝中之事向他一股脑儿全都说明。冯异听罢,才明白这些事的缘由。他忙将衣包打开,顶盔贯甲,罩袍束带,拴扎什物,全身披挂整齐,解开了缰绳,与姚期各自上马,往松山救驾。
姚期精神大,那马走得亦快;冯异是饿着肚子救驾,那马亦饿得没精神。姚期在前,冯异在后,他的马走不快。两个人往东走着,老远就听见人喊嚷:“奸王刘秀,尔休想逃生!”姚期、冯异顺声音一看,见刘秀步下而行,跑得呼呼带喘,后边有人跨马持叉,拼着命地追赶刘秀。姚期抖丹田一声喝喊:“休伤吾主!”刘秀躺在地上,正然闭目等死,及至抬头一看,是姚期和冯异来到,惊喜非常。只见他二人如飞而至,姚期说:“主公勿惊,臣典史姚期特来救驾。”刘秀听姚期说这句话,真是万分难过。冯异见姚期走在前头,心中着急,他知道姚期的武艺平常,唯恐有失。自己弟兄,能者多劳,应当自己多受累,偏是走在他的后头。姚期催马往前直奔,他的心意是叫刘秀、冯异看看,我姚期不是平常的武艺,我在傅家庄学枪十二年,叫你们看看我的枪法。
贺成虎离着姚期近了,大声问道:“尔是何人,敢阻住大王的去路?”姚期尚未回答,就听刘秀嚷道:“姚皇兄手下留情,勿伤他人性命。”姚期用枪向贺成虎分心就刺,贺成虎用手中叉就叉,只听当啷啷一声响,那姚期的大枪就伸在叉翅子之内。冯异在后边望见,大吃一惊,他知道使叉的招数,如若枪杆叫叉翅子咬住,顺着枪杆一推,使枪的就得撒手,不然双手的十指就得受伤。说书迟,真事快,只听姚期喊嚷一声:“开!”大枪抖颤了,那贺成虎两手攥不住了,将叉撒手。姚期乘势一枪刺在他的大腿之上,挑在马下。贺成虎扑通一声,躺在地上。他还想爬起来逃走哪,冯异马到了,用叉点指,说:“你要动弹,要你的命!”吓得贺成虎不敢动了。冯异下马,按着他就捆,将他捆好。
老远又有马踏銮铃之声,冯异抬头一看,见有一使刀之人追赶邓禹而来。他想着姚期已然都要输了,败中取胜,将贺成虎挑下马来。他怕姚期有失,忙着上马,要去动手。姚期的马快,又跑到他前头了。原来邓禹与贺成龙动着手,见贺成虎将刘秀追跑了,他放心不下,赶紧抛了贺成龙,往下追赶要保护刘秀。贺成龙哪里肯放,在后便追。两个人一前一后正往下跑着,忽见对面姚期来到。邓禹有了帮手,心中痛快。姚期将邓禹让过去,向贺成龙举枪就扎,贺成龙用大刀往外一磕,将枪磕开。姚期的大枪一翻前把,怪蟒翻身,枪又回来了。贺成龙的刀再往外磕,只听当的声响,姚期的枪杆就滑出去了。冯异又看着姚期要输,只见姚期大枪一变,变了个“玉龙出水式”,噗哧一声,枪尖儿就扎在贺成龙的腿上,大喊一声:“下马!”贺成龙就翻身下马。冯异见他又赢了,真猜不透姚期有多大的来历。他奔过去就将贺成龙绑上,然后大家的马都拴在了一处。
姚期、冯异顾不得向邓禹行兄弟之礼,奔至刘秀面前,用手一撩鱼褟尾,屈膝跪倒,口称;“臣姚期、冯异救驾来迟,使千岁受惊,在千岁面前领罪。”刘秀说:“姚皇兄、冯皇兄,何罪之有?快快起来。”二人站起来,这才与邓禹行兄弟之礼。刘秀向他二人道:“你二人在孤兴兵讨贼之时建立大功,灭莽之后,你我君臣应当共享富贵。不料八党奸臣朱鲔、胡殷等假传圣旨,潼关散将,使孤的功臣未受国恩。今日孤在难中,你二人又来救驾,使孤惭愧了。”姚期说:“这是往事,勿用再说。”刘秀问道:“你二人从何处至此?”姚期说:“我自从潼关散将之后就归家务农,朝中之事一概不知。幸经吾师严子陵到我家中,向我言说潼关散将千岁不知,都是八党奸臣所为,并说前年奸臣们奉旨河北放粮,朱鲔、胡殷假装逍遥王高密侯,在河北苦增民税,勒索地方官吏。河北人民不明真假逍遥王之事,全都怨恨千岁。今年八党奸臣请旨派千岁巡视河北,是欲借河北人民杀害贤王。臣姚期听了这事儿,赶来河北救驾,不期遇见了冯异,我二人才同来救驾。”刘秀将话听明,才知道是严子陵给找来的,心中感激隐士严光。刘秀向姚期、冯异说:“二位皇兄,孤实无面目再见功臣。”姚期说:“千岁,这些事不是千岁不贤,是八党奸臣上欺君,下压臣,蒙蔽圣上,贤王千岁中奸臣之计,非是主公薄待功臣。”刘秀长叹一声,道:“皇兄,你明此理还好,若是他人,都要疑孤不仁。”当下君臣们各叙离别之情,谈论朝里朝外和真假刘秀的事。
被获遭擒的贺成龙、贺成虎听着才明白,头年害他父母的是假刘秀朱鲔,今年来的是真刘秀。他二人觉着万分难过。为给父母报仇,偌大的家业花尽了,还没拿着仇人,反倒被获遭擒,几乎错杀了刘秀。大仇没报了,被奸臣朱鲔、胡殷害得家败人亡,暗暗叫苦。
姚期又将严子陵访实了朱鲔和胡殷欲霸占贺家之女,贺小姐悬梁自尽,贺老员外夫妻痛女而亡的事转告刘秀。刘秀才知道,这松山的二大王贺成龙、贺成虎是要给他父母报仇,并非无故截杀自己。对于拿住的二人有了主意,命姚期、冯异将二人推到,亲自审问。两个人就将破产占山,召集喽兵,欲为父母报仇的事说明。刘秀问道:“头年来的假逍遥王,你二人可曾看见?”贺成龙弟兄说:“我们没有看见,我二人是进城与县官商议分粮之事,未在家中,假逍遥王没有见着。若是见着,我弟兄岂不与他拼命?”刘秀听罢,点了点头,道:“你们做事虽然莽撞,终究是为父母报仇,真假逍遥王难以知晓,情有可原。孤赦你二人无罪。姚、冯二皇兄,给他二人松绑。”姚期、冯异就给他们解开了绑绳。贺成龙、贺成虎忙着跪倒,向刘秀叩头谢恩。刘秀问道:“如今你二人还有给你父母报仇之意吗?”两个人说道:“父母冤仇,不共戴天,哪能不报?”刘秀说:“你二人虽有此心,这仇恐怕不易报。想那八党奸臣现在朝中俱有大权,你们这几千喽兵乃乌合之众,若凭你二人之力,焉能成事?”两个人觉悟过来,这仇若靠自家的力量是不易报的,冲刘秀叩头:“恳求千岁指示途径以报冤仇。”刘秀说:“若凭你二人之力,恐难报此仇。孤能为你二人报仇,但是孤奉旨巡视河北,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,事在紧急,不能还朝。必须将河北的事办理完毕,才可带你弟兄回朝。孤再向当今万岁驾前参八党奸臣,治他等的死罪。”贺成龙、贺成虎叩头道:“愿遵千岁之命。”刘秀说:“你二人不可再占此山,否则岂不将你等孝行也湮没了?你二人此时可以带着部下喽兵,随孤往各县巡视,将他们俱改为官军。如若随孤巡视河北有功,还朝之日还能在万岁驾前保荐你等在朝为官。”贺成龙、贺成虎叩头遵命。于是君臣们一齐上马,飞奔松山。
及至到了山前,可了不得了,只见那五百老军全都被喽兵围住杀干净了。贺成龙、贺成虎见他们的喽兵已将国家的官兵杀死,大吃一惊,慌忙下马,向逍遥王叩头请罪。刘秀说:“你二人起来,这事与你二人无干,亦与数千喽兵无干。这五百老军虽是被数千喽兵所杀,亦是死在八党奸臣之手。将来孤还朝之时,再给他们报仇。”二人叩头谢恩。刘秀又叫贺家弟兄派喽兵将五百老军掩埋了。二人遵命,立刻召集数千喽兵,将真假逍遥王的事向他们说明,又将刘秀愿把他们改为官军,保护逍遥王巡视河北,将来有功还有升赏的事说明。这几千喽兵并非匪类,都是安善良民,因为年景荒旱,饥寒所迫,铤而走险。如今听说要将他们改为官军,巡视河北,无不欢悦,俱愿从命。先向逍遥王叩头谢恩,然后去掘坑掩埋死尸。
贺成龙、贺成虎在前引路,请逍遥王君臣入山。君臣到了山中,大厅落座。有人伺候净面掸尘,献上茶水。贺成龙、贺成虎又上了棒伤药,将伤口裹好,命人预备酒筵。少时酒筵摆上,君臣痛饮,当日宿于山中。次日用完了早饭,喽兵齐队,将山中粮米、锣鼓、帐篷装载车辆,放火将山寨焚毁,免得有匪人占据害民。姚期原想救完了刘秀还回傅家庄,如今亦不能走了,只得与邓禹、冯异、贺成龙、贺成虎等率领三千大兵保护逍遥王巡视河北。到了各郡各县,开仓放粮,赈济灾民,安抚百姓。
这天走到邯郸城南,离城还有三十里,因为天晚赶不到了,遂在荒郊安营。刘秀正与邓禹他们在帐中歇息,有兵丁进来禀报:“有邯郸县小枪王遣人下书。”刘秀命下书之人进见。少时兵丁将下书之人引到帐中。刘秀一看,这人身高约有八尺,细腰乍臂,白脸膛,黑漆似的眉毛,两只大眼,鼻直口方,颔下无须,约有二十多岁。穿白挂素,精神百倍,满面英风。他向刘秀跪倒叩头,口称:“颜子珍拜见贤王千岁。”刘秀向颜子珍问道:“你来见孤家有何事故?”颜子珍说:“我奉枪王之命前来下书。”刘秀吩咐:“免礼平身,将书呈上。”颜子珍站起身形,将书信取出来,冯异伸手接过书信,呈与刘秀。刘秀将书拆开了一看,冲冲大怒,在书信背面写了八个字,交与颜子珍,叫他将原书带回,见枪王复命。颜子珍持书而去。
邓禹见颜子珍走后,向刘秀问道:“刚才此人前来下书,他的书中说些什么使千岁大怒?”刘秀说:“这书是枪王派他送来的。枪王是亲弟兄两个,大枪王叫刘庭,小枪王叫刘林。他们是河中府老王刘庆之子,与孤同宗弟兄。自王莽篡位之后,他们弟兄占据河中府与邯郸等处,自立大枪王、小枪王。如今孤来巡视河北,乃宗室相亲之日,不料他那信中语言狂妄,欺孤太甚,不由孤不震怒。”邓禹说:“他那书信之中说的是什么事呢?”刘秀说:“那信说他在邯郸县备下丛台宴,请孤赴宴,说耳闻孤宗亲不实,世子不真。如若我实是汉高祖九世玄孙,就赴他的丛台宴,谈宗谱,叙宗亲,以便相认;如若我是假冒宗亲,就勿用赴宴,去者必杀。”邓禹说:“千岁在那书信背面写的是什么呢?”刘秀说:“我写的是‘明日赴宴,绝不食言’。”邓禹说:“千岁错了。”刘秀问道:“怎么错了?”邓禹说:“宴无好宴,会无好会,去了必是凶多吉少。”刘秀说:“不然。孤有灭王莽恢复汉室之功,如若他们是好人,就得重视于我。他那书信如此狂妄,不惟是轻视我,实有欲害孤家之意。若不到邯郸赴宴,也是凶多吉少。”邓禹说:“不去怎么亦有险呢?”刘秀说:“害孤非比他人,可害即害,不可害则止。惟有枪王是决意害孤,孤到了这里已入虎口,不去也难逃生。你们想,这时候枪王能不派兵往四面包围吗?孤若不赴丛台宴,起兵他往,枪王的兵将必定截杀,还得说孤是假冒大汉宗亲。”邓禹说:“千岁所见甚是。”
刘秀说:“孤明日往邯郸赴宴,你们弟兄各自回家。”姚期说:“千岁为何叫我们回家?”刘秀说:“你们三十六将都有恢复汉室灭莽之功,得了大汉天下,就应当吃国家的太平俸禄,谁知有奸臣潼关散将。孤十二年为王,大富贵已然享受,你们与孤虽同患难,却未同富贵。孤再往丛台赴宴,叫你们同赴虎口,我岂能那样行事?我去邯郸如若无险,咱们君臣尚有再见之日;倘若有险,孤一人丧身无干,绝不愿再连累你等。”邓禹说:“千岁不愿我等同入险地,是千岁仁德之心;我们愿与千岁共同生死,是我们之义。”刘秀说:“你们千万别随我去。”姚期、冯异说:“千岁,我们要不在这里,不知道此事,由千岁一人前往,自当别论。如今我三人俱皆在此,千岁身入险地,我们怕死而去,一者叫天下人耻笑,二者也失君臣之义。请勿多言,明日一同赴宴吧。”
刘秀见他们去志甚决,亦不便再阻拦,向邓禹说:“我们君臣既要同赴丛台宴,亦当想个办法。”邓禹说:“我们君臣前去赴宴,是身入险地,不可叫他们知道我三人是三十六将才好。”姚期说:“我可以改扮哪。”邓禹说:“我与你同扮老军模样,身穿短衣,暗藏短军刃,总不离千岁左右才好。”姚期说:“这样容易。”邓禹说:“冯异,你可以改扮个马夫模样,预备两条大枪藏在竹竿之中,将竹竿作为逍遥王的旗杆使用。无事便罢,如若有事,可以取出来使用。我们到了邯郸城内,不能不下马,如若下了马,就将马交与冯异,叫他看守马匹。”冯异说:“好吧,我就扮作马夫。”君臣们商议妥当,就用晚饭安歇了。
次日早晨起来,三个人就改扮起来,邓禹、姚期假扮老军,冯异扮个马夫,将两杆枪藏在竹竿之内,又将旗子套好。鞴马要走,忽见贺成龙、贺成虎进来,向逍遥王施礼道:“千岁往邯郸县赴宴,可有用我二人之处吗?”刘秀说:“孤赴宴,无用你二人之处。”邓禹说:“我们君臣往邯郸县赴宴,你二人可以派人打探动静,如若无事便罢,有事你二人带兵接应一阵。”贺成龙、贺成虎说声:“遵令。”刘秀、邓禹、姚期、冯异一同上马,出了大营,遘奔邯郸县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