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汉演义》讲述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后,汉太子刘秀率领员云台大将兴兵伐王莽,及东汉十二帝的更替。着重讲了光武中兴的故事,奸臣暗害刘秀,光武帝二次中兴汉室。本书按照《全汉志传》、《两汉开国中兴传志》的架构来写,内容有一定的补充。
刘秀君臣回到衙内,见姚期的病势渐重,医药无效,很是着急。用完了晚饭之后,邓禹、冯异与刘秀商议,不能困坐愁城,坐以待毙。邓禹说:“千岁,臣往朝中搬取救兵。”刘秀说:“搬兵求救恐怕不易。想孤来到河北,已中八党奸臣之计,他们是借刀杀人,恨不能叫孤死在河北。如今你我君臣被困台城,正可了八党奸臣的心意,他们焉能发兵?再有,你二人身无寸职,不能入朝面君,那折本到了长安,岂不被奸臣压下?皇上见不着折本,亦不能发兵,况且长安离此道路遥远,就是发了救兵,亦是远水难解近渴。”邓禹默默无言。冯异说:“千岁,我倒有个地方搬取救兵,并且道路还近。”刘秀惊问道:“哪里去搬救兵哪?”
冯异说:“千岁,臣将个人的身世说明,千岁就知道我去何处搬兵了。我冯异自幼父母双亡,受姑父、姑母养育之恩,教我读书习武,栽培成人。我姑父姓彭名宠,当过火工军。王莽篡位,他自立永安王,占据了塞北幽州,亦是一路反王,并不为害人民,不过割据一方而已。他老人家乏嗣无后,立我为嗣,承继宗亲。可是他彭家尚有本族侄儿,不知者都替我喜欢,以为我将来可以得永安王彭宠的事业。其实我很不愿意,不过他老夫妻待我恩德太厚,我不能驳回就是了,况且反王事业名不正,言不顺,又有他彭氏本族之争,我是大丈夫志在四方,宁可自创自立,亦不能在幽州。我在王莽篡位第八年投奔富春山隐士严子陵,拜他为师,得识千岁。我想着灭完了王莽,开国之功定受公侯之赏,可以荣耀归里。不想更始皇帝即位,八党奸臣潼关散将,假传圣旨,封我典史。我不能当,亦无颜回归塞北幽州,不能在姑父、姑母膝下尽孝。如今臣与千岁被困孤城,见各路反王的兵将都来帮助枪王作乱,惟有我姑父彭宠的兵将没来。他能辨别是非曲直,玉石分明,不惟不助枪王,还能搭救千岁。千岁若能写上一纸公文,臣就能马踏反王大营,去往塞北幽州郡搬兵。”
刘秀听罢大悦,当下命人看过文房四宝,拿起笔来写这搬兵求救的文书。写完了,刘秀怕自己心乱,写错了误事,叫邓禹再看看。邓禹由头至尾看了看,文词流畅,言语说得很周到。刘秀这才将公文封好,交给冯异。冯异用包裹包好,身上收拾紧衬利落,叫人给他鞴马。他临走的时候,先来看姚期,向姚期说道:“姚大哥,你好好养病,小弟往塞北幽州去搬兵,将人马搬来好解此危。”姚期冲他点了点头,冯异这才退出来。外边将马鞴好,冯异往外走,刘秀、邓禹不放心,在后边相随,要登城瞭望。君臣三个人到了衙外一同上马,飞奔西门。他们来到西门,冯异吩咐门军:“将城门开放。”门军遵命,将西门开开,冯异纵马出城,门军将门关好,上好闩锁。刘秀、邓禹顺着马道上城,往城西观看。
冯异马到护城河桥,勒住了坐骑,往西一望,见反王大营万盏灯火齐明,照如白昼;听了听,营内巡更走筹的声音不断。他是豁出这条命去不要了,亦得闯出反王大营,他催马直奔正西。离着反王大营近了,只听有人喊嚷:“对面什么人?少往前进。再往前进,我们要放箭了。”冯异不出声,马往前行,直奔营门。反王大营的兵将料是汉将来闯围,弓弩手们抽弓拔箭,认扣填弦,一阵乱射。冯异抖长叉拨打敌人的雕翎,他冒箭而入,闯进反王大营。贼兵一阵大乱,有人喊:“了不得呀!有人闯营啊!”兵将们把冯异团团围住,要以多为胜,捉拿于他。冯异抖丹田高声喝喊:“呔!反王兵将听真,在下乃汉将冯异,要闯围搬取救兵,从你们大营借道而过。你们要知道我的厉害,急速闪开!挡我者死,避我者生!”他嘴里说着,裆里使劲,催马在乱军之中横冲直撞,如同虎荡羊群一般。三股钢叉抖开了,连扎带打,他是且战且走,上边动手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留神有人暗放冷箭;底下还留神绷腿绳、绊马索、梅花坑、陷马坑。
冯异杀来杀去,由前营已然到了左营。只见前边灯球、火把、亮子、油松照如白昼,有二百名兵丁一字排开,当中有数十员战将拥护着一位反王,挡住去路。这反王身高足够丈外,头如麦斗,膀大三停,面如乌金,黑中透亮,浓眉环眼,狮鼻阔口,半部钢髯。头戴一顶乌金五龙盘珠冠,身披乌金甲,九吞八岔,挂甲钩环暗分出水八怪,勒甲丝绦九股攒成。内衬一件皂缎色滚龙袍,上绣金龙五条,护心宝镜亮如秋水,遮枪挡箭。葫芦金顶,八杆皂缎护背旗,上绣金龙火焰儿,肋下佩带纯钢剑。狮蛮带一掌宽,三叠倒挂鱼褟尾,皂缎征裙护住腿,青绸子中衣,虎头战靴。胯下一匹乌獬豸,鞍韂鲜明。手中掌着一条镔铁盘龙棍,那棍有茶碗口粗细,分量沉重。冯异见他奔过来,用叉一指,道:“尔是何人?报上名来。”这反王说:“孤乃宾州王佟定。尔是何人,敢闯我营?”冯异说:“我乃汉将冯异,闯围搬兵,从你营借道而过。”反王听了,很是为难。
原来这宾州王佟定是个好人,他曾在大汉朝为官,因王莽弑君篡位,佟定才反的。他要灭王莽,与磁州反王高凤会在一处,兵到安龙镇,曾救过刘秀。他二人要保刘秀兴师讨贼,刘秀怕他二人有勇无谋,难成大事,叫他二人别孤军深入,暂回宾、磁二州,将来兴师讨贼必求他二人帮助。佟定、高凤这才回归宾、磁二州,只等刘秀兴兵,他们再出兵了。不料刘秀在南阳兴兵,没有通知他二人。佟定、高凤疑惑刘秀是大汉的宗亲,自高身价,不愿和他们反王来往哪,他们亦都不愿意去见刘秀。直到灭了王莽,亦没出兵。更始皇帝即位,汉室复兴,他二人以为国家有了皇上,要解甲归田。所部兵将还没散去,更始皇帝的诏旨到了宾、磁二州,命佟定、高凤将本部兵将散去,地方诸事交与钦差办理,并命佟定、高凤入都,听候封官。这样办理,反王可就生了疑了。他们疑惑兵一散,势力已无,哪是入都封官,实是诱至长安杀他二人。两个人不惟不入都,兵将亦不散,抗旨不遵,仍然占据宾、磁二州,借势自保。
如今佟定、高凤听人传言更始皇帝无道,任用非人,朝纲不振,民怨沸腾,料着大汉的天下不久当乱。河中府大枪王刘庭约请天下各路反王共推盟主,另立有德之君。他二人各率本部人马,来到河中府。及至与大枪王屡次会商军国大事,他二人深为不满,因为枪王不是为公,是巧立名目,自私自利。佟定、高凤就事事不言,表面上与枪王君臣附和,暗含着寻找机会另做光明正大、有利于民的事情。现在兵困台城,他二人兵扎城西,里边的大营是佟定的兵,外边的大营是高凤的兵。
这天夜内,佟定听见营中大乱,忙着命人打探。少时回报:“有汉将闯营。”宾州王佟定立刻率领一干诸战将遘奔后营。他由中营到了后营,正把冯异挡住。佟定亲自拦挡冯异,问过姓名,好生为难。他知道云台将都是忠臣,不忍叫冯异命丧此营,有意放他,不便明言。冯异抖长叉向他就叉,他横棍招架,理当将叉磕开,他没用力磕,将叉头往棍上一托,那叉正对着自己的哽嗓咽喉。冯异一使劲儿,佟定双足甩马镫,往后一仰身,顺着马屁股往下一溜,叉没叉着,这人可就由马上摔下去,扑通一声响,落在尘埃,摔得他甲叶子哗啷啷直响。反王的众将见了大惊,惟恐冯异伤他,全都摆军刃,催战马过来救他。冯异乘势杀过,由佟定的大营又杀入高凤营中。佟定听冯异走了,他才起来上马,直嚷:“好厉害的云台将!”放下他这里暂且不表。
却说冯异杀入高凤的营中,迎头望见灯球、火把、亮子、油松照如白昼,有数十员战将拥着一人。这人约有丈一之躯,头如麦斗大小,膀大三停,胸宽背厚,面如青叶,粗眉大眼,鼻直口阔,连鬓络腮胡须。头戴青铜五龙盘珠冠,身披青铜甲,内衬绿缎色蟒征袍,前有护心镜,后有护背旗,肋下佩双锋宝剑。鱼褟尾三叠倒挂,绿缎征裙护住马面,虎头战靴牢踏在青铜镫内。胯下一匹青鬃马,鞍韂鲜明,手中擎着一口宣花大斧。背后有一面大灯笼,上书“磁州王”字样,料着此人定是磁州反王高凤。冯异用手一指,道:“反王兵将听真,我是汉将冯异,要闯围搬兵。尔等若是晓得厉害,急速闪开!”磁州王高凤见了冯异立刻就明白了,非是佟定拿不住冯异,是他放冯异逃走。他喜爱忠臣,难道我就不喜爱?高凤想到这里,要放冯异,亲自出马,大叫:“云台将,你若能胜孤的宣花斧,就放你过去。”冯异抖长叉向他便叉,高凤用斧杆往外一磕,冯异撤叉。二马错镫之际,冯异用叉往他肋下就扎,他用斧
往下一压,嗑吱一声,叉翅子就把他的软战裙挑碎了。高凤直嚷:“好厉害的云台将!”冯异往西一冲,那反王的众战将往前一冲,数十人要挡住他的去路。磁州王高凤大声嚷道:“众位将军,孤家尚且不成,何况尔等?急速闪开,放他过去!”众将往两旁一闪,当中让出一股走路,冯异马一冲跑过去。他觉着这是佟定、高凤放他,顿时精神倍长,奋勇施威,闯出了反王大营。
冯异往西走,天亮了,见背后出了太阳,这才知道自己走错了道路。要往幽州郡搬兵,应当往东北方走才对哪。他赶紧圈马遘奔东北,马不停蹄,走到辰时,忽见前边有座树林,里面隐隐藏着旗号。冯异觉着不好,他拨马要躲,已然来之不及。只听咕咚一声炮响,由林中冲出一支人马,约有三千儿郎,个个戴虎头帽子,青布军衣印着老虎纹,打着裹腿,足下大叶巴靸鞋,各持刀枪,遍打飞虎旗。当中素缎帅纛旗下,银甲白袍,一个元帅打扮的战将,怀抱双锤,正是飞虎帅梁林。冯异大吃一惊,不知道梁林怎么在这里。
书中暗表,这座台城城池不大,昨日夜内,梁林听见城西喊杀连天,他命人打探,回报是汉将冯异闯营。梁林觉着凭佟定、高凤之勇,冯异一定被擒。不料他得报冯异已然闯出了大营,往西逃去。梁林大惊,他觉着佟定、高凤都是勇冠三军的人物,怎么会拿不住冯异?他心中猜疑,怕佟定、高凤有私心,将冯异放走了。原来梁林对于天下各路反王,他最怕的有五个人:第一是云南铜马王王显,第二是平阳王公孙美,第三是大齐王田布,第四是宾州王佟定,第五是磁州王高凤。如今要是别人将冯异放走,他立刻就能找了去,杀他个全军尽没。对于佟定、高凤,他可不敢。他觉着刘秀君臣困在城中,笼中之鸟、网中之鱼,早晚得被困遭擒。如若放走了冯异,走了他一个人不要紧,他要搬来了人马,与反王反将大大不利。他赶紧点齐了三千飞虎军,亲自率领飞虎军出营,追赶冯异。追到台城西北,得报有一骑马,马上之人手使长叉往东而来。梁林料是冯异,他命人马藏在林中,等候冯异。
等了不大工夫,果然冯异来到。梁林指挥人马挡住去路,大叫:“汉将休走,梁林在此!”冯异不见他还好,见了他想起王伦死在他的锤下,自己的命不要了,亦得给王伦报仇雪恨。他抖长叉向梁林便扎,梁林使锤往外一磕,使了个“黑虎掏心式”,将他的叉把儿拿住,双锤一错,喊嚷一声:“开!”冯异的长叉就撒了手。梁林又一锤打奔他的脑后,冯异吃惊之际,往前一探身,躲过这一锤。他赤手空拳,往前便跑,梁林圈马在后便追。冯异没了军刃,赤手空拳,对面的飞虎军全都看出便宜了,跑过来要擒冯异,被冯异空手夺去了一杆枪,反倒将飞虎军扎死无数。飞虎军拦挡不住,往两旁一闪,放他过去。
冯异闯了过来,头亦不回,往东北而逃。背后梁林率领三千飞虎军,呐喊声音,往下就追。冯异把马催开了,飞也相似往下逃奔,马不停蹄跑了数十里路,忽见眼前波浪滔天,汪洋洋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。往上流一望,亦无桥梁;往后边一望,尘沙荡漾,土气飞扬,梁林率兵追赶下来了。冯异正然着急,忽见由河套之中转过一只渔船来,那船头之上立着一个渔郎,正然撒网。冯异忙喊道:“那一渔郎,快来救我,后面有贼兵追赶。”他这一喊,那渔郎听见了,赶紧将渔网放在舱内,扳动双桨直奔南岸。小船一靠岸,渔郎搭跳板,冯异下了马,拉马上船。渔郎撤跳板的时候,南边的三千飞虎军由梁林率领着赶到。渔郎将船只拨转过来,船头冲北,扳动船桨,船往北行。
梁林在岸上勒住坐骑,三千飞虎军亦都站住了。梁林见冯异上了船,往北渡去,他忙抽弓拔箭,认扣填弦,吧嗒一箭,射奔冯异。那冯异在船上已然提防于他,箭到了即行躲开,箭落水中。梁林连射三箭未中,他急命兵丁们喊嚷:“那使船的渔郎听真,你那船上所渡之人是汉将冯异。我们河中府的梁大帅率兵追拿他,你好好地给送回来,万事全休;如不送回来,到时将你拿住,杀你的全家。”
那渔郎听见他们这样喊叫,心中明白,将桨放下,向冯异说:“朋友,你可不对。”冯异说:“我怎么不对?”渔郎说:“你在岸上喊嚷救命,说后面有贼兵追赶,我才搭救于你,谁知原是河中府大枪王的元帅率兵拿你。对不住,我是此地人,以打鱼为生,不能得罪他们,我得把你送回南岸。”冯异大惊,说:“朋友,你千万别往南岸送我。我也不是畏刀避箭、怕死贪生,只因我冯异曾保过逍遥王刘秀灭莽,如今我们故主刘秀被困台城,反王们作乱,我闯出了重围,要往塞北幽州搬兵,从此路过。你若是能渡我过河,将来我搬兵回归,可以保你做官,岂不比你当渔郎胜强百倍?”渔郎说:“我住家就在此地,将你渡过河去,我就不能在这里住了,倘被河中府的兵将拿住,我全家性命难保。我若逃走,指着什么为生?”冯异说:“不要紧,你把我渡过河去,你可以找个地方存身。等我搬兵回来,你愿意做官,保你当差;愿意要钱,我多赠金银给你。”渔郎和他说着话,那岸上的兵将仍然不住嘴地喊嚷,叫他将冯异渡到南岸。
渔郎不动手,那船顺流而下,忽然船到水浅之地,那船站住了,不能动转。渔郎说:“船家不打过河钱,你给我多少钱吧?”冯异用手一摸,兜囊之中只有两块散碎银两。他掏出那块大的来,递给渔郎。渔郎接过来,往船舱里一扔,说:“你还得给。”冯异说:“我只有两块银子,给了你一块,我还有一块是留着住店吃饭的。”渔郎说:“那我管不着。”冯异说:“谁让我要往幽州搬兵,再把这块给你吧。”他又把这块掏出来,给了渔郎。渔郎接过来,又扔在船舱之内,然后又向冯异伸手要钱。冯异说:“对不住,我实在没钱了。”渔郎说:“你既是没有,我亦不要了。你是吃碗刀削面,还是喝个大碗茶哪?”冯异觉着这个渔郎不错,我的钱都给了他,怕我没钱吃喝,问我喝碗茶,还是吃刀削面。我吃刀削面吧。他向渔郎说了,只见渔郎一哈腰,由船舱之内取出一把厚背翘尖的雁翎刀。冯异大惊,这才知道这个渔郎不是好人,他幸而有夺来的一条大枪,不然赤手空拳可就糟了。当时两个人在船上动了手,不到几招,就被冯异将渔郎挤下水去。那渔郎在水中向冯异说道:“大碗茶你下来喝吧。”冯异这一惊非同小可。他明白了,渔郎会水,自己不会水,要是翻脸,岂不吃亏?渔郎往下叫他,他急了,说:“渔郎,你不是英雄所为,你仗着会水,欺我水性不通,就是你赢了我,我亦不佩服于你。若是好汉,你我岸上一战。”渔郎说:“好吧,你我岸上一战。可是我上了船,你动不动手哪?”冯异说:“不动手,我若动手,不是英雄。”
渔郎这才奔过来,两只脚踩着水,用肩头一扛,那船身移动。渔郎上了船,将刀放下,他扳桨划船,直奔北岸。离着北岸还差一丈多远,渔郎伸手哈腰拾起一根缆绳,由船上往岸上一纵身,蹦到岸上,身轻如燕,又利落又没声儿。冯异就知道此人的功夫不弱,是个劲敌。渔郎蹦到岸上,将缆绳头儿的木楔往地上一插,说:“船上的朋友,你下来吧。”冯异搭上跳板,拉马上岸。那渔郎撒腿往船上便跑,眨眼之间就是五六趟。他由船上搬下来个小木桌、两个小凳儿、一份锅灶,那锅上有个小笼屉。渔郎弄了把柴禾,打着了火种,点着柴禾,烧起火来。那灶内冒烟,笼屉冒气,工夫不大,柴禾烧完了。他用手一掀笼屉盖儿,只见屉内热气腾腾,有一屉米饭,他又将屉端出来,放在桌上。那锅内有一个大盘,盘内有四条鱼,他放在桌上。热了一壶烧酒,安放两副杯筷。他斟上酒,向冯异说道:“朋友,咱们足吃足喝,吃饱喝足,两个人拼命,谁死了亦算饱死的;如若不吃不喝,临死落个饿死的,那肚子亦埋怨自己。”冯异听着心意活动,就见渔郎端起酒杯来先自己喝半杯,剩下那半杯向冯异说:“朋友,你要怕有毒药,我已然喝了半杯,大概没有毒药吧?你快喝这半杯。”冯异这才过来喝酒。那渔郎给他盛饭,冯异一阵狼吞虎咽,工夫不大,酒足饭饱。等着渔郎亦吃饱啦,冯异说:“咱们两个人拼命吧。”渔郎说:“你等我收拾起来东西再打吧。”于是他刷锅洗碗,收拾东西,一件一件地又运在船上。诸事完毕,他伸手一掀船板,由船舱里拿出两块银子,笑着由船上走下来,向冯异说道:“将军,你把路费收回,一路之上使用吧。”冯异问道:“你这人为何这样?快把心意说明。”这渔郎说:“将军,我叫焦雄。”冯异是惊喜非常。
原来这焦雄自从洛阳埋葬了梅县令夫妻之后,他就存了报恩之心,要报答刘秀。他就暗中追下刘秀君臣,他们君臣到哪里,他到哪里。他如今来在台城,痛恨大枪王刘庭、小枪王刘林,身为大汉宗亲,不该勾结天下众反王作乱。他要给人民除害,夜入枪王大营,欲刺枪王弟兄与那飞虎帅梁林。不料他们昼夜防守得十分严密,不易得手。他夜入台城探看刘秀君臣如何,姚期染病,他知道了。这天将到初鼓,他就到了台城总镇衙门,在暗中听见冯异要往幽州搬兵,他很着急,他知道要往幽州搬兵得路过滹沱河。那滹沱河并无桥梁,亦无船只,怕冯异过不去河,他赶紧由城里出来,要给冯异弄只船。到了台城外边,那数十万反王大兵能挡得住刘秀,可挡不住焦雄。他仗着高来高去的功夫,如同燕子穿林一般从反王大营过来,赶奔滹沱河,往上流寻找船只。
焦雄找到河套里,借着星斗月色,望见有股烟儿,料是有船家在那里举火做饭。他想:数十万反王大兵在这里抓车抓船,抓人运物,输送粮饷,民船、商船都已逃走一空,这时候再有船只,定是贼船。他仗着水性好,跳入水内,施展他的功夫,就奔到河套。果见有只渔船,那船上的人正然做饭,随做随说。焦雄在水面偷听,就听船上的人说:“我们哥儿俩吃完了饭就走吧,台城有数十万反王大兵,没有过往行人,我们亦劫不着人了。这里不能生财,我们另奔他方,去劫过往客商吧。”焦雄明白了,这船上的人是水贼。他爬上船去,将两个水贼杀了。他亦会使船,遘奔大河,等候冯异。
果然冯异被梁林追赶下来,他把冯异渡在河心,故意在船上试探冯异的胆量,又故意耍笑梁林,叫他干看着没有主意。及至到了河岸,劝冯异吃饱了,才把那两块银子取出来。冯异觉得他这人奇怪,才问是何缘故。焦雄说出姓名,冯异就知道了。原来冯异听刘秀说过,在洛阳三皇观有焦雄行刺的事。如今焦雄把他的心意说明,他说他要往云南去见铜马王王显,叫王显勿受枪王之约。冯异说:“义士请吧。”焦雄说:“将军搬兵回来,见了逍遥王替我问安。”冯异说:“是吧。”于是他二人一个上船而去,一个上马而行。焦雄这一走,直到后文书铜马王王显由云南进兵攻打信都关的时候才露面,泄机救义主。此是后事,暂且不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