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汉演义》讲述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后,汉太子刘秀率领员云台大将兴兵伐王莽,及东汉十二帝的更替。着重讲了光武中兴的故事,奸臣暗害刘秀,光武帝二次中兴汉室。本书按照《全汉志传》、《两汉开国中兴传志》的架构来写,内容有一定的补充。
那梁林自打卢方等进城,想着他们一定保着师母出城,他好指挥兵将攻城捉拿刘秀。不料他二人进了城,一直也不出来了,城上又有他们的兵丁巡视,城也不易攻了。这日梁林闷坐帐中,心中正然着急,忽见小校进帐回禀:“有河北永安王的招讨耿纯前来求见。”梁林料是永安王彭宠发兵助战,此时才来,不过敷衍而已。既然是他的元帅来了,给个面子吧,吩咐:“有请。”于是小校出去。工夫不大,将老将耿纯同到后帐。梁林与他彼此行礼,然后落座。梁林问道:“永安王为何迟至今日方才发兵?”耿纯说:“永安王染病在身,屡治不效,因此延误。唯恐大帅用人,特派我带领五百儿郎运一百零八尊大炮来助元帅攻打台城。那炮兵们正往台城运炮,离此亦不过五十里路。我先来见大帅请示,我军在何处安置?”梁林听说来了一百零八尊大炮,喜悦已极,他忙着命人摆下酒宴,款待耿纯。席间谈谈论论,感情极好。宴罢之后,梁林请耿纯将一百零八尊大炮在台城北面列开,他把大营移动,让出防地。于是梁林传令,叫城北的兵将拔营起寨,退后三里。兵将们忙着拔营起寨,往后退下三里,另安营寨。幽州的炮队到了,耿纯亲自指挥兵丁,在台城北面将炮列开,共为四行,每行二十七尊,距离部位、远近高低,俱都放好。然后每尊炮有两个兵丁看守,炮后边插上火绳,哪时触火,哪时响炮。五百儿郎亦在炮后安营,支搭帐篷,竖起永安王的旗号。
城上老军看见了,往衙中飞报逍遥王,说:“寨北幽州郡的一百单八尊大炮要打台城。”刘秀君臣大吃一惊,不知道这炮的来历,要登城一望。吩咐:“外边鞴马。”君臣们各擎利刃,上了马,飞奔北门。到了北门下马,顺马道上城,往北一看,只见一百单八尊大炮排成四行,那炮座在北,炮口冲南,火工军手提火绳站在炮座旁边。刘秀触目惊心之际,忽见冯异用手指着那炮后的兵营说道:“千岁你看,那营中有一杆素缎色大纛旗,上边绣着个‘耿’字,可知道是谁吗?”刘秀说:“孤不知晓。”冯异说:“这一百单八尊大炮是我姑父永安王彭宠的,这统兵之人定是耿纯、耿弇。想他耿家父子与千岁是旧日的君臣,与我们有盟兄弟之情,他父子不该携带一百单八尊大炮来打台城,不顾君臣之情,难道亦没有盟兄弟之义吗?”刘秀说:“这也不能埋怨他们父子,总怨孤的皇兄不应该信用朱鲔、胡殷等八党奸臣。他们奸臣潼关散将,散去了功臣,使他父子身无所归,才保了反王。如今众反王与我为仇,亦难怪他耿家父子。”
他们君臣正然讲话,忽听城下有马踏銮铃之声,由北边跑来了数十骑马,数十名马军拥护着一个小校。那小校向城上大声喊道:“守城的兵将听真,梁大帅有令,给你们三天的期限。在这三天之内,速将刘秀君臣献出,就能撤兵;如若三天之内不献刘秀君臣,到了第四天就触火点炮,将台城打成一片焦土,尔等亦死无葬身之地。”喊罢,拨马而去。守城的老军听他们所说,个个担惊。
刘秀君臣还没下城哪,就见城中的百姓纷纷啼哭,声达城外。刘秀心中不忍,觉着为自己一人,叫全城的百姓不安,不如自己一死。他想到这里,冷不防往城下就跳。贾复、邓禹将刘秀的衣服抓住,说:“主公,这是为何?”刘秀说:“孤不忍丧及全城民命,不如死孤一人,活全城之人。”邓禹说:“千岁,他们不是说三天没信,第四天响炮吗?不用说千岁不忍丧及全城民命,就是臣等亦是一样,要生同生,要死同死。我们到了第四天,不等响炮,事先出城,叫他们用炮将我君臣打死,全城亦就无事了。”刘秀说:“孤就依你,可是这桩事必须叫百姓知道,免得惊扰不安。”邓禹这才命老军下城到商家铺户、居民门前挨家送信,劝他们不必害怕,不用惊恐。这三天无事,到了第四天,不等响炮,逍遥王君臣就出城,绝不叫你们受害。城中的百姓方才安然。刘秀君臣临下城的时候,叫守城的老军昼夜留神,不论在什么时候,看见敌人祭炮之时,往衙中去回报。吩咐完了,顺马道而下,上了坐骑,回归衙门。那姚期听说要炮打台城,他心中也是难过。
却说卢方、魏致得报梁林要炮打台城,大吃一惊,唯恐炮响命丧城中。他二人来见朱太夫人,先参了灵,然后向师娘施礼。朱老夫人问道:“你二人有事吗?”卢方说:“现在城北有永安王彭宠运来了一百零八尊大炮,要打台城,说三天之内城中不献刘秀,第四天就触火点炮了。你老人家虽然有病,亦不能耽搁,还是早早出城为妙。”朱老夫人说:“我这两天病得实在难受,无论是乘车、乘轿,都得晕死。你二人如有孝心,我们第四天天不亮就走。如若你们害怕,就请先走,我是能耽搁一会儿,就挣扎一会儿。”卢方、魏致说:“师娘,我二人率领兵将冒险入城,已然是豁出性命不要了,不过这样死了,实在冤屈。我们早回三江,早得报仇。既是你老人家有头晕的病,我们就先不走,等到三天一过,第四天天不亮我们就走,还不行吗?”朱老夫人说:“第四天走在路上死了,我亦无得可怨。”卢方、魏致说:“就听师母之命。”他二人退了出去。
朱老夫人把老管家朱安唤到面前,说:“你去见逍遥王,就说城外有炮,卢方、魏致不愿耽搁,要立即出城,我装病亦不成了,第四天五鼓时候我就出城。你们君臣要想主意可得早想,倘若再没主意,我也不能顾全了。”朱安遵命,来见逍遥王。他见了刘秀,施完了礼,说:“我们夫人命老奴来见千岁,说千岁要没有主意,她亦无法,第四天不能不走了。”刘秀说:“你回复去吧,我们君臣有了主意,到日期请朱老夫人走吧。”老管家朱安这才回去复命。那姚期病体已然见好,饮食日增,虽没恢复原状,可是能骑马行路了。
在这三天之内,城中倒没有什么变动,只是人心不安。到了第三天夜内,卢方、魏致就将城上的兵丁撤下,整顿人马,准备出城。天至四更,给朱老夫人备了一乘小轿,其余的男女从人全都乘车,将朱文华的灵柩亦装载大车之上,他们准备着要出南门。
刘秀君臣在三更天将马喂饮好了,天到四更就商议好啦,君臣五个人共出北门。贾复、臧宫在左,邓禹、冯异在右,刘秀、姚期居中,可是那马山威却不见了,亦不知道他哪里去啦。反正这君臣是出北门送死,亦就不便找他了。
却说天至五更以后,东方发晓,台城上的老军在城上就见四面的反王兵将拔了营寨,撤去了帐篷,退兵数里,亦不知敌人是何用意。唯有北面的老军在城上望见幽州的兵营拔了,那炮后边摆设香案,料着要祭神器了,赶紧下城,飞报逍遥王。刘秀君臣得报,忙着收拾起身,各人都把身上收拾紧衬利落,手持军刃上马。姚期的枪亦完了,马亦没了,在这里借了一匹马、一条枪,他与众人催马遘奔北门。到了北门,吩咐门军开城,守门军将北门开放。君臣们催马出城,到了护城河桥梁之上。只见对面一百零八尊大炮都有火工军,掀开铁瓦,手持火绳,只等着候令触火了。那炮的后边有二百名兵丁列着一字队,那队的当中高挑素缎大纛旗,旗下一员老将,银甲白袍,胯下马,掌中一条戟,正是老将耿纯。有一员大将手持令旗,正然指挥兵丁点炮,是小将耿弇。旁边还有两员大将,参观点炮打台城。刘秀在马上大叫:“反王兵将听真,孤逍遥王刘秀在此。你们要响炮快响,只可打死我们君臣,勿伤我台城百姓。”他话刚说完了,咕咚咚……一百零八尊大炮震动天地,浓云遮住日光,任什么也看不见了。刘秀将眼一闭,是闭目等死。及至炮响之后,并不觉着难过。邓禹说道:“千岁,今日身离险地了。”刘秀惊问道:“怎么?”邓禹向刘秀如此这般一说,刘秀恍然大悟,惊喜非常。
原来这云台老将耿纯与他儿子耿弇并不是来和刘秀作对,是来救刘秀君臣。那耿家父子投在永安王麾下,并不是长久之计,他们是暂且存身,想劝永安王做一番正大光明的事业。彭宠对于他父子言听计从,很为信会。耿家父子与他无事闲谈,说起冯异来,彭宠知道冯异在外并未胡为,做了正经事,也很痛快。不过潼关散将之后,不知冯异何往,无处寻找罢了。那天冯异回到幽州搬兵,永安王先不见冯异,召集文武议事。耿纯、耿弇由外边来到王府,见冯异两眼发直,只顾往里走,就故意撞他,叫他生气。
及至永安王问耿纯:“元帅,你能料出冯异回来是什么事吗?”耿纯说:“现在河中府大枪王刘庭、小枪王刘林勾串各路反王作乱,与刘秀为仇作对,将刘秀困在台城。冯异此次前来,还许是给刘秀搬兵求救。”彭宠说:“逍遥王乃国家的贤王,他既被困台城,我们应该立即出兵,搭救逍遥王才是。”耿纯说:“我们出兵亦救不了逍遥王。大小枪王与各路反王有数十万人马,兵山将海,人多势众。我们只有十万人马,不能全去。若是留一半保守幽州各地,去五万人马搭救逍遥王,单军斗大敌,孤军深入,不惟救不了逍遥王,我们还有兵败之忧。倘若兵败,幽州亦怕不保。”彭宠说:“你所见甚是。难道我们就坐视成败吗?”耿纯说:“不能袖手旁观,要救逍遥王,以寡敌众,必须有妙计解围,才能成功。”彭宠问道:“你可有高策?”耿纯说:“主意倒有,若是按着我的主意办理,千岁稳坐幽州,不用动身,只给我父子千数儿郎,携带大炮一百零八尊便能解围。救了逍遥王,还不能叫众反王恼恨贤王。”
彭宠听了,甚是喜悦,忙问:“有此妙计甚好,但不知如何办理哪?”耿纯说:“我父子到台城去见那梁林,就说永安王有病在身,不能前来,派我带兵助战,他定叫我炮打台城。我们哪天响炮,逍遥王哪天出城。我们救了逍遥王,还得叫梁林知道我耿家父子是云台将,保过逍遥王,与逍遥王是旧日的君臣,诓了永安王的千数儿郎、一百零八尊大炮,梁林就能不恨千岁,只恨我耿家父子。”永安王彭宠说:“如果这样,救了逍遥王之后,我还能平安无事,稳坐幽州。但不知道冯异来了,如何应付?”耿纯说:“我这明打台城,暗中救驾之计,不能泄露。倘若泄露,大事不成。冯异来了也别叫他知道,用激将法先把他气走,然后我们再去救驾。”
永安王就依着耿纯之计而行,他们才用激将法将冯异气走。冯异走后,耿纯、耿弇带着五百儿郎、五百夫役,运着一百零八尊大炮到了台城。
梁林这才叫永安王的兵将在城北列炮,想用大炮将卢方、魏致吓走,保他师娘也离了险地,好拿刘秀君臣。没想到卢方、魏致不走,梁林才叫人到城下向守城兵将扬言,叫他们三天之内将刘秀献出来;如若三天内不献刘秀君臣,第四天就炮打台城。果然三天没有动静,梁林当夜传令,叫东、西、南、北四面的兵将拔营起寨,各退三里,天明时候炮打台城。故此四面的兵将各退三里,耿纯父子命幽州兵准备响炮。梁林在正北与大枪王刘庭、小枪王刘林、白汉王刘洪(王郎子)压着河中府、邯郸县兵将,只等着南边的炮响,将台城打成一片焦土,他们率领各路人马好去打长安,夺更始皇帝的天下。
正在这时候,忽然来了三千大兵,打着大齐国的旗号,由二先锋梅斗、甘鑫率领,来到台城北面,人马站住了。梅斗、甘鑫瞧见梁林,到了梁林的马前,梅斗、甘鑫下马,亲随人等接过去,梅斗、甘鑫向大小枪王君臣等施礼。梁林问道:“你们大齐王为什么不来?”梅斗说:“我们齐国因为粮饷不足,未能起兵,特派我二人带兵三千来见元帅,先行助战,大齐王随后便来。”梁林不悦,料着其中必有缘故。
原来大齐国的反王田布武艺高强,胯下马,掌中一对青龙鞭,实有万夫不当之勇,还有随机应变、见景生情之能,智勇双全。他在大齐国见了枪王的请书,就窥出枪王君臣的用意,要利用天下人独得天下。他不受利用,按兵不动,又派人往河北探听枪王的动静。他的心腹将河北的事情探明了,回归大齐国,向他禀明。田布听说各路反王都与枪王一致行动,将逍遥王刘秀追了个望影而逃,心中不安。唯恐各路反王得了天下之后,不分给他利益,还责他不出兵之罪,共灭大齐国,自己的事业被大众瓜分了,所以他又想出兵河北。可是田布又觉着刘秀有拨乱安内之能,恐怕刘秀将枪王等众反王扫灭了,自己卷入漩涡,弄得两败俱伤。最后他想了个好主意,既不得罪枪王,亦不能牺牲个人实力,只派两员大将带兵三千往助枪王,托词粮饷未足,大军暂缓出发;自己在大齐国调集大军,保存实力,随机应变。如若众反王得了手,大汉的天下真不保了,他就出兵河北,与枪王等瓜分大汉的疆土;若是枪王等损兵折将,大势将败,自己统兵出战,乘枪王等与刘秀两虎皆疲之际,一鼓荡平,他好独得大汉的天下。他有这种种的心意,这才派左先锋梅斗、右先锋甘鑫率领三千儿郎往河北助战,并嘱咐二先锋,向枪王君臣说大齐国的粮饷未足,大军行期迟误,耽搁些日子才能到河北。二先锋梅斗、甘鑫到了河北,就得报有塞北幽州的永安王运来了一百零八尊大炮要炮打台城。他二人途中商议,要到台城参观放炮,如果那炮真厉害,他们要设法将大炮诓走,或是将制造大炮的方法学会了,回归大齐国亦造大炮使用。这田布野心就够大的了,他二人比田布的野心还大。故此两个人见了梁林说粮饷未足,大齐王的大军迟误了,暂时不能来到。
梁林哪能相信?田布占据山东半边天,地广田肥,出产最多,大齐国富有之区,焉能缺了粮饷?分明是他狡猾,不肯牺牲实力,别有用意。他思想之际,梅斗、甘鑫说:“元帅,我二人要参观演炮,求大帅一支令箭,前往参观,不知能否允许?”这时梁林很不放心耿家父子,他要派人前往监视,唯恐耿家父子误会了。正迟疑未行,如今梅斗、甘鑫要去参观,不如将计就计,表面上介绍大齐国的先锋参观演炮,暗含着是派两个人监视他们。当时梁林就应允了,派传令的旗牌官同他二人前往。
旗牌官引着他二人来到城北,见了老将耿纯,说:“耿老将军,我们梁大帅有令,叫大齐国左军先锋梅斗、右军先锋甘鑫来参观响炮。”老将耿纯心中不悦,觉着身为武夫,不宜喜争好战,有了战事亦是事出无奈,不得已而战。如今这里要响炮了,他们前来参观,真是没有仁德之心了,似这等人不久当遭恶报。忽然转念一想道:我们父子明打台城,暗来救驾,梁林不知,少时叫他二人给梁林送信得了,正合适。于是耿纯就命他二人,一个在左,一个在右,参观放炮。
正在此时,台城北面开放,刘秀高声喊道:“反王兵将听真,刘秀在此,要响炮就将我君臣打死,勿伤我城中百姓。”耿纯大悦,吩咐:“响炮!”火工军晃火绳,吹顶头灰,掀铁瓦,触火点炮。咕咚咚……接连不断,炮声隆隆,浓烟漫天。梅斗、甘鑫被烟熏火燎呛得难受,任什么亦看不见。刘秀听着炮响,本人身上毫无痛苦,睁开了眼,往左右一看,见贾复、臧宫、邓禹、冯异、姚期依然尚在,很觉奇怪,疑惑那炮没有攻击的力量。邓禹在旁边见刘秀的模样,忙道:“主公大喜,我们君臣出了险地了。”刘秀忙问道:“怎见得?”邓禹说:“耿家父子明打台城,暗来救驾,难道您还不知吗?”刘秀听他说破,恍然大悟,这才想起耿纯、耿弇是忠义之士,焉能不顾忠义来助反王啊?当时他们君臣喜悦极了。
那一百零八声炮响过后,大炮净冒烟,亦不打人。响过去了,烟气渐散,梅斗、甘鑫见台城依然尚在,很为纳闷儿。梅斗离着耿纯近,他向耿纯问道:“耿老元帅,怎么这炮没有效力呀?”老将耿纯将方天戟一抖,大叫:“梅斗,老夫乃汉将,明打台城,暗救逍遥王。我们诓了永安王一百零八尊大炮,前来救驾,你们这群反叛都甭想活了。”用戟向他便扎。那梅斗大惊,忙着用刀招架,将戟磕出去。二马错镫,还了一刀,往北便跑。那边的甘鑫亦是看着炮没打坏台城,心中纳闷儿,他要问耿弇。耿弇大叫:“甘鑫,我乃汉将,曾保过逍遥王灭莽兴汉。如今诓了永安王一百零八尊大炮,明打台城,暗来救驾,你这贼人还来看热闹,看戟。”说着就是一戟,分心就刺。甘鑫用叉招架,耿弇横戟向他便打。二马错镫,甘鑫用叉把儿往外一磕,耿弇一变招,那戟的月牙儿就奔了他的脑后。他招架不及,一低头,仓啷一声,那戟就将他的盔缨削去,吓得甘鑫往北而逃。他二人败到正北,见了梁林,说:“元帅,大事不好!那耿纯、耿弇是云台将,他们保过刘秀,如今诓了永安王一百零八尊大炮,明打台城,暗救刘秀。”梁林大吃一惊,暗中说道:永安王,你用人不明,耽误我的大事了。忙着传令,命东西南北四面的兵将别叫刘秀君臣逃走。
梁林这里传令,只见刘秀君臣由正南而来。原来梅斗、甘鑫走后,耿纯、耿弇催马奔了刘秀,说:“千岁,恕臣父子披挂在身,不能下马施礼,马前见过。”刘秀说:“孤亏负卿家父子,今天又来救驾,孤实是抱愧。”耿纯说:“有话少时再谈,请速闯重围。”刘秀说:“你我君臣往北吧。”于是君臣等催马往北而逃。那幽州的兵丁,每人由腰中取出来一个小锤子,叮当叮当,将一百零八尊大炮砸坏了,个个把外边的军装脱下来,抛弃不要,里边还有一身军装,与河中府大枪王的军装一样。这是老将耿纯预授之计,等他父子保护逍遥王君臣逃走了,叫这些兵丁鱼目混珠,乱杀众反王兵将,然后逃回幽州。这些事不必细表。
再说刘秀君臣往北走出不远,就见前边有无数的兵将,旌旗招展,队伍丛杂,刀枪如麦穗,剑戟似麻林,一眼望不到边,不知道反王兵将能有多少。好在这君臣都是久经大敌,见了反王的人马,虽然兵山将海,亦不恐惧。只听一声炮响,君臣们顺声音一看,见正北有三杆杏黄缎色的闹龙纛旗,大枪王刘庭、小枪王刘林、白汉王刘洪勒马旗下。三丈标杆,红葫芦银顶,素缎色帅纛旗下,梁林勒马停蹄,怀抱双锤,压住大队。左右数十员战将与三千飞虎军挡住去路。刘秀君臣将马勒住,见着梁林,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,全都想起他在黄桑林锤震恩师,打死朱文华,在邯郸县打死王伦的事来。
刘秀问道:“梁林在此,谁去杀他?”雪天王贾复催马拧戟,大叫:“梁林,马前纳命!”梁林亦拍马临阵。他往对面一看,贾复人又高,马又大,精神百倍,与众不同。梁林用锤一指,道:“尔是何人?报上名来。”贾复说:“我乃云台将,姓贾名复字君文,人称银戟太岁雪天王。”梁林大吃一惊,暗道:真是大将军八面威风。梁林早就闻贾复之名,他在昆阳,胯下马,掌中戟,马踏王莽百万雄兵大营,拖肠大战,三败巨无霸,天下人无不知晓。梁林料是遇见劲敌了,向贾复说道:“你君臣乃笼中之鸟、网中之鱼,尔还敢逞强?”贾复说:“你梁林助枪王叛反国家,锤震恩师,兵困台城,使大汉宗亲不和,同室操戈,不忠不义。似你这等人,上招天怒,下招民怨,迟早之间定遭恶果。”贾复是愈说愈恼,手中的方天画戟突突直颤,恨不能一戟将他刺死。
正在此时,忽听北边一阵大乱。梁林回头一看,可了不得,他的兵不战自乱。由他的大队内冲出来一骑马,马上之人大叫:“飞虎帅髯儿呀!”梁林不看便罢,一看大吃一惊,来的这人正是马山威。
阅者诸君若问马山威怎么会从梁林的军中出来?书中暗表,马山威在城中与卢方、魏致交了朋友,他们在一处吃饭,讲长论短,比试武艺。他们都是有力气的,膂力相均,可以比较。到了炮打台城的这天,卢方、魏致齐队要走啦,马山威亦鞴他的马匹,收拾自己的东西。卢方、魏致率领三万大军保护朱文华的灵柩出了台城南门,马山威亦出了南门。走在路上,他问卢方道:“你们往哪里去呀?”卢方说:“我们往三江去,把我师父的灵柩运送回籍,保护我师娘到家,发丧办事。等着我师父入土安葬之后,与我师弟朱刚、朱柔到河北找梁林报仇。马贤弟,你随我们到三江去吧。”马山威问道:“三江有多远哪?”卢方说:“三千多里路。”马山威说:“三千多里路,我不去了,还找我好汉哥哥去哪。”他说着,催马往西而去。他的宝马良驹脚程最快,走出数里,他见有反王兵将,疑惑刘秀君臣闯围走了哪。他亦闯出反王大队,又认准了方向,往北而下。他跑出几十里路,亦没见有刘秀君臣。马山威恍然大悟,许是刘秀君臣还没出城,他又往回走。人急马快,往南走着,见有反王大军,他就催马往反王大队里直撞。枪王的兵将把他怕在心里了,见他来了,吓得都往两旁躲闪。马山威由大队内穿出来,看南边有梁林,他惊喜非常,大叫:“飞虎帅髯儿呀,你往哪里走!”
梁林回头看见他,大吃一惊,觉着马山威来的不是时候。他若不来,凭个人双锤之勇,兵多将广,一定能把刘秀君臣拿获。马山威这一来,和自己动了手,可就顾不得拿刘秀君臣了。当时他气往上撞,恨不能一锤将马山威打死,才解心头之恨。马山威大叫:“梁林,马老子非扎你三百钢枪不可!”说着,用枪就扎,梁林双锤流星赶月式,当啷、当啷两声响将枪磕开。二马错镫,梁林眼疾手快,盖马三锤,打在马山威的枪上,砸得火星乱迸。马山威直嚷:“好小子有劲儿,你有劲儿打吧。”二马一冲,马山威右脚一扯缰绳,左腿的磕膝盖一顶马的前肩膀儿,那马将全身一拧,对镫硬拐弯儿,马头对着梁林的马尾,用枪便扎。梁林一个镫里藏身,躲开这一枪。他觉着自己的武艺足能敌住马山威,就是这对镫拐弯儿马受不了,自己有多高的本领亦施展不开。吓得他不敢和马山威再战,催马落荒而走。马山威催马如飞,往下追赶,大叫:“梁林慢走,老子非扎你三百钢枪不可!”他二人一前一后,往东而下。梁林心中着急,怕刘秀君臣逃走,急得他要与马山威拼命,又杀在一处。还是不成,武艺敌得住,那马对镫拐弯儿,没办法。两个人马快,由城北跑到城东,由城东又跑到城南。
亦是活该梁林受气,他净顾了回头啦,没留神前边正是卢方、魏致。卢方、魏致要碰不见梁林,就得先回三江,把死去的师父入土安葬,然后再来报仇。如今碰上了梁林,狭路相逢,分外眼红。两个人就不顾一切,催马摆锤,迎上前去,大叫:“梁林慢走!”梁林回过头来,见是卢方、魏致,大吃一惊。他并不怕卢方、魏致,怕的是马山威。要叫这三个人围上,他的性命恐怕难保。当时他将马勒住,向卢方、魏致说道:“二位师弟为何挡住我的去路?”卢方说:“你打死恩师,已无师徒之情,哪能有师兄弟之义?从今以后,你不必以师弟相呼,我们算是谁不认识谁。”梁林说:“二位师弟言之差矣。我自幼就受师父养育之恩,长大又受师父栽培,传授武艺,我大恩未报,焉能逆伦理锤震恩师?我周身是口,寸骨排牙,亦难分诉。我围台城不攻,困台城不战,就是孝敬师娘。”卢方、魏致说:“你天良已然丧尽,打死恩师,还要逞强折辩,我二人今日与你一死相拼,以报师仇。”说着,二人催马直奔梁林,摆锤就打。梁林说:“你们休要猖狂,恕我无礼了。”
说话中间,三个人马打盘旋,杀在了一处,六只锤叮当乱响,打得火星乱迸。马山威见他们走马灯相似,三匹马来回乱转,打在一处,看得十分高兴。他勒马瞧热闹,那卢方、魏致心中着急,暗道:马山威,你怎么还不过来帮助?三个人要他梁林的性命,还不容易吗?原来那马山威是个山中的英雄,绿林的好汉,讲究单打独斗,不喜欢群战,看着他们动手,绝不过来帮助。卢方、魏致豁出命去,与梁林厮杀。梁林仗着本领高强,艺业出众,他毫不畏惧。他们杀得难解难分之际,忽听老管家朱安大声喊道:“顺德王、济宁王,我家夫人有命,此时不必和那逆徒梁林动手。报仇不用忙,日后再来找他吧。”卢方、魏致听了,心中感觉还是把师父的灵柩和师娘送回三江要紧,日后再为报仇。于是两个人喊道:“梁林,便宜你,叫尔多活数月!”两个人拨马躲开。梁林要想回去,好拿刘秀君臣,马山威见他们不动手,他催马拧枪直奔梁林,大叫:“飞虎帅髯儿呀,马老子非得扎你三百钢枪不可!”梁林这气大了,当时不敢惹他,催马往西而逃,马山威在后便追。他们两个人走了,卢方、魏致就保护他师娘遘奔三江了。
却说梁林逃往正西,马山威在后边紧赶,他们跑了三四里路,前边就是青州王、济州王的兵将。梁林由大队穿过去,马山威到了。杨盛、杨广还指挥兵将迎敌,哪儿能挡得住啊?被马山威的大枪连抽带扎,死伤无数。马山威由乱军之中再往西追,梁林亦跑远啦,他还是往西追。梁林跑到一个村庄,马到十字路口,他心生一计,将佩剑摘下来,扔在往南的路口,叫马山威好往南追。他拨马往北而逃。出了村子不远,见有一座坟院,梁林下了马,将马拴在树后,他亦往树后一藏,好躲避马山威。哪想马山威没往南去,亦往北追了下来。他走到坟院这里见有马蹄印儿,心中一动,暗自说道:梁林许藏在这里。他甩镫下马,向树后头绕着看,见梁林果在树后隐藏。他大叫:“飞虎帅髯儿呀,马老子来到,看你往哪里跑!”他大踏步跃进土墙。梁林觉着自己的武艺不弱,敌不住马山威,是他那马对镫拐弯儿;若在步下和他动手,还许能赢马山威。
当时梁林想到这里,就由树后头绕出来,与马山威杀在一处。倒是他的双锤招数巧妙,杀了五六个照面,亦没叫马山威得手。直到了几十个照面,工夫大了,马山威头上无盔,身上无甲,一身短小的衣服,两只大靸鞋,又方便又利落,愈杀愈勇,精神倍长。那梁林盔甲在身,一抬胳膊哗啦啦,一抬腿哗啷啷,又不方便,又沉重,抬手动脚都不利落。工夫大了,累得周身是汗,鼻子翅儿扇了,顺着后脊梁往下流汗。他这才明白,步下动手,马山威没有盔甲,他有盔甲,真不合算。他往后倒退,绕到大树的后边。只见马山威围着树还是追他,两个人绕开了树啦。马山威性如烈火,转悠的工夫大了,他可急啦,站在树的前边不动,梁林站在树后不动。马山威向他问道:“小子,你不动了,老子亦是不动了,咱们两个人就这么耗着。”梁林是一语不发。
马山威忽然往后一退步,使足了力气,用枪往前便扎。他要用枪往树上扎,想着把树扎透了,把梁林亦穿在枪上。当时就听嗑嚓一声,大枪的头儿扎在树内,往前扎不动了,吓了梁林一跳。马山威见枪没穿透,往回撤枪,亦没撤动。那树是活的,不比干木料,往外拔不动。马山威是个浑人,他一转身,将枪夹于肋下,两只手攥住了枪杆,把身悬起,两只脚踹树,这样使劲儿好往外拔枪啊。梁林在树后一探头,见他这样,撒手一锤,打奔他的后脑海。那枪亦拔出来了,啪嚓一声,打得马山威脑浆迸裂,脑髓迸出,猛烈一时的勇士一命呜呼了。
锤震了马山威,梁林心平气和。他过来拾起银锤,叫道:“马雄马山威,尔的威风何在,还能扎我三百钢枪吗?”马山威的尸身忽然一动,吓得他跑出多老远去,不敢作声。梁林忽然想起马山威骑的那匹马来,要把那马得过来,自己乘坐,疆场临敌,人有万夫不当之勇,马是千里兽,岂不成了大名?他想到这里,往土墙外边便走,只见马山威的那匹马唏哩哩连声吼叫。他把双锤交与左手,用右手来拉这马。这匹马眼睛瞪着他的手,冷不防就是一口。亦就是梁林眼疾手快,躲开了;若换个别人,非咬上不可。那马没咬着他,一抬后腿,又用蹄子踢奔梁林。梁林一转身,又躲开了。那马就将头一扬,脖儿一伸,四蹄蹬开,飞亦相似往东北去了。梁林叫着自己的名字:“梁林啊梁林,尔命小福薄,没有骑此马的造化。此马走了,不知落于何人之手。”
这匹马往东北而去。老马识途,认得道路,要回七宝铁刹山八卦悬天寨。他跑着跑着,见了刘秀君臣,他不跑了。阅者若问这马见了刘秀君臣为什么不跑了?书中暗表,此马在七宝铁刹山与贾复的马、臧宫的马同在一个马槽吃草料,他恋了群啦,故此见了刘秀君臣,他不跑了。
原来马山威把梁林追跑了,贾复、臧宫、邓禹、冯异等保护着刘秀、姚期闯入枪王大队之中。那枪王的兵将没有梁林,谁亦敌不住云台将。刘秀君臣闯过了重围,往北而下,后面枪王的兵将亦追赶下来。君臣跑得很快,把追兵落远啦。刘秀忽然站住,贾复问道:“主公为何不走?”刘秀说:“孤等候马山威。”贾复说:“不用等他,他那匹马日行一千,夜走八百,我们走多远,他亦能够追上。”于是君臣又往前走,可是不住地回头,盼望着马山威来了,一同逃走。
及至马山威的马来了,君臣们见马不见人,可就愣了。那马仰起脖儿来唏哩哩直叫,声音甚惨。贾复说:“不好了,我的拜弟马山威死了。”刘秀惊讶不已。大家说:“凭着马山威的武艺,绝不能死在梁林之手。”贾复、臧宫说:“不然。马山威有勇无谋,他是个浑人,绝斗不过那梁林。”他们说话之际,姚期把那马拉住。贾复向姚期说道:“兄弟,你爱此马,你就先骑着,那马山威回来,你再给他;如若马山威死了,你可不能白要这匹马,你得给马山威报仇雪恨。”姚期说:“贾大哥,你怎么说,我就怎么办。”两个人商议好啦,只听南边咕咚咚炮声隆隆,尘沙荡漾,土气飞扬,大约着各路反王的大队追下来了。耿纯、耿弇向刘秀道:“追兵将至,千岁还不走吗?”刘秀说:“走啊。”贾复说:“你们君臣要走快走,我是不走了,我匹马单戟,在此等候追兵。”刘秀说:“好汉双拳难敌四手,恶虎不敌群狼。那反王的贼兵众多,非你一人可敌,随孤快走吧。”贾复说:“千岁,那马山威至今不到,他一定命丧在梁林之手。臣豁出这条命不要了,亦得给他报仇。”刘秀说:“马山威若是死了,可是报仇有早晚,这时候反王兵将众多,势不相匀,要报仇亦得日后啊。”当下刘秀君臣这个一言,那个一语,苦苦地相劝。那贾复是横了心啦,任你说什么亦不成,就等着梁林来了。
当下追兵越追越近,君臣不能不走了。刘秀料着强迫贾复走亦是不成,眼珠一动,计上心头。他让冯异陪着贾复,目示冯异,那冯异可就领会了。刘秀君臣催开了坐骑,往北而去。贾复、冯异勒马停蹄,等候追兵。他们等了工夫不大,追兵就到了。贾复抖丹田大叫:“追兵少往前进,云台将在此!”对面咕咚一声炮响,两杆素缎门旗开处,三千飞虎军雁翅排开,当中间高挑一杆帅纛旗,葫芦银顶素缎色,上绣“河中府招讨”字样。旗下梁林勒马停蹄,怀抱双锤。
原来梁林打死了马山威之后,没得着那匹宝马,他回至军中,请枪王入城布置台城的善后,他率领三千飞虎军追赶下来。追到这里,被黑白二将挡住去路。贾复问道:“梁林,那马山威何在?”梁林说:“他已然死在我的锤下。”这句话说出来,只见贾复双眉倒竖,二目圆睁,在马上身形一晃,抖得甲叶子哗啷啷直响,那条方天戟突突乱颤。贾复把马一催,用方天戟向他便刺,梁林用锤招架。两个人马打盘旋,杀在一处。两匹马八个蹄儿走开了,翻蹄亮掌,把土荡起多高。贾复的方天戟施展开了,犹如怪蟒翻身,银龙搅海;梁林的双锤恰似耍流星,来回不断,赶月追风一样。贾复的戟尺寸长,梁林的双锤尺寸短。贾复是愿意和他人离人远,马离马远,他的戟长,又能伤人,又能伤马。梁林的锤尺寸短,够不着他的马,够不着他的人,那梁林是愿意人离人近,马离马近。他的双锤在狭窄之处,尺寸短小,使着灵便。这就是一寸长,一寸强;一寸小,一寸巧。长有长的妙处,短有短的好处。长见短,不可缓;短见长,不要忙。两个人勾心斗角,各逞其能,杀了五六个回合,不分胜负。真是棋逢对手,将遇良才,愈杀愈勇,精神倍长。杀到十数回合,还是不见输赢。
梁林忽然心中一动,他暗自说道:逢强者智取,遇弱者生擒。我若这样和他厮杀,恐难取胜,倘若失神,还有性命之忧。好在我的兵多将广,以多为胜,足能胜他。想到这里,梁林喊嚷:“我兵,杀!”三千飞虎军遵令冲杀过来。贾复横了心啦,若不能给马山威报仇,宁可死在敌人之手,亦不能逃走。冯异在旁边看见梁林的大兵冲杀过来,他料着众寡难敌,叫贾复道:“贾大哥,快走吧!如若不走,把小弟牵住了,倘有不测,你亦对不住我。死者未能报仇,生者又遭不幸。报仇有日,不在一时。”贾复无法,拨马便走。梁林见他二人败走,率领飞虎军就追。
贾复、冯异催马如飞,往下追赶刘秀君臣。他们愈跑,追兵落得愈远。跑来跑去,听不见追兵的动静了,他们放了心。又跑出不远,就见前边有一座树林,刘秀君臣的马匹全都拴在树上,个个席地而坐。贾复很不满意,他来到树林,向刘秀说:“主公,臣贾复、冯异豁出命不要,挡杀追兵,你们君臣还不快走,却在此安然歇息。倘若追兵来到,如何是好?”刘秀说:“贾皇兄,你莫着急,且往树林北面去看,你就知道了。”贾复催马过了树林,往北遥望,只见有条大河阻路,那河水又宽又长,波浪滔天,往上流看,没桥没船;往下流看,没船没桥。他这才知道君臣们身逢绝地,大河阻路,没法逃生。
贾复圈回马来,到了树林子下马。他将戟往地上一扎,马的缰绳套在戟上,用手一撩鱼褟尾,向刘秀跪倒,说:“千岁,时才贾复不知有河阻路,疑惑千岁图一时之安,不知逃命。臣语言直撞,望主公勿怪。”刘秀用手往起相搀,说:“贾皇兄,你我君臣两次共患难,还能谁怪罪谁么?”当时这君臣说话之际,只听正南方炮鼓齐鸣,尘沙荡漾,土气飞扬,反王的兵将追赶下来,堪堪来至。刘秀说:“追兵来到,如何是好?”姚期说:“我们可别等敌兵来到,若叫敌人拿住,不惟性命难保,还得受敌人之辱。我们是宁死不辱,乘着敌兵未至,我们投河而死。若是跳了河,尸身顺水而下,敌兵来到,亦难捞我们的尸身。”君臣们听姚期说得有理,全都站起,解开了缰绳,各自上马,出了树林,往北而下。
眼前来到滹沱河,姚期说:“你们都靠后,我在前边,都死了,我算鬼头。”他催马正往前进,忽见河水沸腾,忽忽涨起多高来,那水刷的一响,又往下直落。转眼之间,河水退尽,现出河底,君臣们惊讶不已。邓禹向刘秀说:“恭喜千岁得生了。”刘秀问道:“怎么得了生路哪?”邓禹说:“此河现底,无船可渡,我们君臣乘马过河,岂不得了生路吗?”刘秀大悦。君臣惊喜之际,催马往河内而行。滹沱河虽然没水,河是沙底,行动亦很不易,纵然艰难,亦能逃生了。君臣到了北岸,往北而去。
梁林料着刘秀君臣往北逃走,有滹沱河挡路,绝不能逃生,他算计着准能将刘秀君臣擒住了。当率领大军来到滹沱南岸,见河中无水,现出底来,他勒马停蹄,止住兵将,惊讶不止。工夫不大,宾州王、磁州王、青州王、济州王、大枪王、小枪王、白汉王都来了,大家见滹沱河见底,刘秀君臣逃去,无不惊愕。白汉王向梁林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梁林说:“海水有涨潮落潮,有海啸海退之事,河水澄清有现底之事。六十年一甲子,一百八十年,三元复始,气候有异变。今日乃夏至节,此河现底。刘秀君臣侥幸得活,逃过此河。”白汉王说:“这样看刘秀的命是不小,莫非天不绝他?”梁林说:“不然。昔日西楚霸王曾说,纣王甲子而亡,周武王甲子而兴,岂是天命有助?如今刘秀能过河逃走,难道我们不能过河追赶吗?”说着话,他就传令:“我兵过河。”反王兵将胆量大的纷纷过河,胆量小的在后边畏葸不进,意存观望,看着过去的人平安无事,他们亦过河。不料走到河中间,呼啦一声河水复生,翻波滚浪,声如牛吼。那两万多人,会水的还有活命,不会水的全都死于河内。反王兵将损伤这些人,他们还不觉悟,仍然往下追赶刘秀。追出不到三四十里路,忽然阴云四布,轰隆隆一阵雷鸣,倾盆大雨瓢泼相似。反王大队不能再往下追,亦无处避雨,淋得他们衣袍皆湿,水鸡一般。下了半日,直到三更多天,大雨才住。
刘秀君臣在途中找了个破庙避雨。那雨住了,不敢耽搁,往下逃走。所经过的村庄,君臣乞食,勉强支持。走了数日,后边的炮鼓之声总是不断。